编者按：上期，本刊以《“另类校长”的教育理想》为题，对郑杰进行了专访。从本期开始，由郑杰主持的专栏“学校里的那些小事”将陆续和读者见面。让我们跟随郑杰一道，走进学校，去观察课堂内外的老师和学生，去发现藏在那些小事里的乐趣和哲理。

  四季如春的昆明是我暑假旅途的最后一站，在宜良县的一所中学课堂里，我享受着春意。

  有种说法叫“人生为一大事来”，把教育说是在干大事。在我看来，教师们实则是在做些重复而细微的小事，是为着些小事而来，来了之后就静下，过一段沉浸的生活。

  出于这样的想法，我对所谓的宏大叙事越来越敬而远之，对一些小事却着了迷，学校里每天发生的那么多小事，吸引着我去思索和把玩，甚至成为我愿意走进学校的全部理由。

  今天我要记录的小事与听课有关。毫无疑问，听课或随堂听课是学校的一件“头等小事”。

  到一所学校，先听课，而后再干些别的，这似乎已成为外部人员进入学校的一项例行公事，就如同家中来了客人，总有几个角落或角度是主人特地要“端出来”给人瞧的，语文、数学和英语作为主科便是学校特地端出来给人赏鉴的。虽说我是这所农村学校的荣誉校长，与别的外人毕竟要“内”一些，但在听课安排上也不能“免俗”。

  来到宜良二中，一个上午听了3节课，分别是语文、数学和英语。与我到过的几乎所有学校一样，我每进入一个教室，便受到礼遇，舒适的椅子、最佳的视角和孩子们好奇而认真的眼神。

  我是作为一个“入侵者”进入教室的，我的出现，从某种意义上说破坏了课堂的生态：虽然学生们都背对着我，可我是他们背上的针芒；虽然我始终对着授课教师微笑，可他（她）却总也难以进入自由自在的境地。

  我真想告诉授课教师，我不那么懂高中语文，更不那么懂高中数学和英语，虽说以前教过且据说教得不错，可毕竟脱离课堂已久，对所听的课，都是在似懂与非懂之间。

  我想告诉授课教师，我不仅不那么懂，而且我还怕你课后追着我点评。就有那么几次，授课教师虔诚地捧着笔记本请求我指导，多亏了教导主任替我挡驾，我怕我不点评还好，一点评起来就露了短处。

  我想告诉授课教师，实际上，在听课时我并不比你的学生更专注，因为我已经有两个多小时没有吸烟了，烟瘾犯了的感觉并不美妙；我的注意力已经不能继续集中在我不那么懂的语文和完全不懂的数学、英语上，我已经把我能看懂的黑板报从头到尾看过5遍了。

  我想告诉授课教师，其实，坐在后排听课的客人，他们大多数人都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和感受。但你仍然要感谢他们，虽然他们的入侵破坏了课堂生态，可只要他们没有睡着甚至打呼噜，只要他们的手机关闭了铃声，只要他们不堂而皇之地中途离席，便都是值得感谢的。

  其实，我的入侵不是有意的，在我闯入之前，你的领导事先向你做了通知；更多的时候，就算有人闯了进来让你十分窘迫，他们也不是有意的。在学校有很多很多的例行公事，你都不必太在意，随堂听课，敲门听课还是推门听课，无非是例行公事，你要做的只是配合一下。

  首先，我来了，你要表示欢迎，还要让学生们都表示欢迎，千万不要把我拒之门外，哪怕你准备上复习课。想象一下吧，在鱼龙混杂的火车站，一个警察站在你面前请你出示一下身份证，你要配合，毕竟那是警察的例行公事，别太当真，否则警察便会当起真来，那还了得？我困了，你要宽容，把学生们的注意力始终抓在你手里，别让孩子们注意到我的存在，要让听课者成为孩子们背后的针芒而不是眼前的丑态；我走了，你要微笑着感谢一下我，而不要尾随着我“讨教”，千万不要把我逼急了，甚至是逼到墙根处。

  事实上，学校里诸多例行公事是有用的，一是用于显示对某项工作的重视，二是用于增强领导者的威信。就如我，被聘为荣誉校长，花一上午时间听课，其实不为别的，就为显示我这个荣誉校长非常重视课堂。而你因为在课上的些许小闪失，便在我面前惶惶不可终日，就格外地降低了自己而无形间抬高了我。

  这些都还好，怕就怕有些人，坐在你的课堂里，真以为这些例行公事是一件“人生大事”，对你指手画脚起来，真以为他什么都懂，而你居然诚惶诚恐，那才坏事，坏了大事。

  因为捞不到机会对善良的宜良二中教师们说这些话，故此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