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儿子3周岁起，我就喜欢牵着他的小手穿梭在小城的大街小巷：冬天，踏雪前行，去访酣睡的黑龙江；夏天，循香而动，去赏风中劲舞的鲜花。

  在儿子手臂骨折的特殊时期，我们依然用脚步丈量着从家到医院的距离——与其说是一种习惯、一种锻炼，不如说是一种游戏、一种享受：每天早早起床，走出家门，站在蜘蛛一样张开脚爪的路口，商量着前行的路线。有限的路径在无限的排列组合中生发出火龙果一样美丽的诱惑，然后手儿牵着手儿、脚儿跟着脚儿，我们走进新鲜的快乐。

  路边的景物因亲近而不完美，却丰富得让人惊讶，甚而怀疑三十多年的岁月是不是盲了一颗心，才蒙蔽了双眼：一簇疯狂攀爬的藤本植物现身说法，将《可怕的科学》中植物之间的掳掠残杀演绎得活灵活现；一处废墟竟是昆虫的天堂，一脚踏进，不知惊扰了多少小虫的欢乐party……

  夜行至路灯下，儿子驻足惊呼。路面上穿梭着一些黑黑小小的身影：有横行过道的，有悠闲散步的，倏忽间就隐于马路边的阴影中，消失了踪迹。屏住呼吸静听，会从城市的喧嚣中分辨出一片咕咕的情歌合唱，这也算是一种充满男性荷尔蒙的、热爱生命的野性呼唤吧。追逐着、叫嚷着、喜欢着、害怕着，终于抓了十几只放到瓶子里。带回家和《昆虫》图鉴比对，才发现这些举着大铲耀武扬威的小家伙儿就是蝼蛄，也叫蝲蝲蛄，老辈儿常反问后人：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啦？看来，它们和人类也在斗争中保持着一种奇妙的和谐。

  蝼蛄闯进了视野，占据了许多夜晚，和儿子变成两只夜猫子，徘徊在花圃边、路灯下。男蝼蛄们在如此硕大的“两脚怪兽”的围捕中，依然高调地唱着情歌——当羞涩的蝼蛄姑娘赶到时，会不会发现斯人已去，黯然神伤呢？

  人常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果然如此，虫虫世界也有这等仗义之虫。一次满载蝼蛄而归，路遇一冷面杀手，在人行道上岿然不动，横“刀”冷对。或许是太过生气，小螳螂通体发着绿光，眼睛凸胀着饱饱的敌意，倒真应了“螳臂当车”的成语。儿子顺手将它捞起，它毫不畏惧地与人眼对峙，把玩半天后放回原地，它保持原来的攻势凛然不动。“风萧萧兮易水寒”，感叹它的壮士情结，小心绕行。

  身旁的车道上不时有汽车御风而行，有自行车飞驰而过。偶有目光扫视，洒落一地的好奇，却并不能减缓他们前行的速度，车上的人们不知道，他们抛离了多少的好风景。得意地把下巴扬得高高，把牵着的大手和小手甩得高高，心中充满“凌绝顶”的骄傲。

  忽然忆起朱自清的《匆匆》。曾几何时，时间匆匆、生命匆匆的思想籽种在世人的心田遍地开花，世人自以为得计，匆匆然工作、匆匆然婚育、匆匆然将孩子辗转于各个学习场所，匆匆间忘记了匆匆然的初衷。

  记得《读者》2011年9月刊中有一篇文章，介绍了赫尔曼和坎德拉里亚夫妻的传奇：他们开着一辆七十多年的老爷车周游各国，用40英里的时速征服着地球，在旅途中生了４个孩子，让孩子们触摸世界，给了孩子们无法复制的宝贵经历。文末有这样一句话送给为人父母者、为人师者：“如果你想走得更远，你就得走得更慢。”

  真的！也许孩子才是睿智的，他们更懂得放慢脚步，享受生命。也许大人应该留几分浪漫滋养钝化的心，牵起孩子的手，去和世界重新谈一次恋爱。

  聪明的你，何必匆匆？

  （作者单位系黑龙江省逊克县宝山乡小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