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走出了西安华清池公园的门，立刻没了方向，转来转去，找不到停车场，眼看离旅游车约定的发车时间越来越近了，急得汗都从背上流下来了。

  昏头昏脑乱扑乱撞，两个圈子转下来，最后还是返回在华清池的门口。卖羊肉串的吆喝得起劲，一个蹲在公园围墙根的中年人姿势也一点没有变，手臂肘撑在膝盖上，两只手托着腮帮。这个姿态实在奇怪，像想心事的姑娘家。尽管心急慌忙，这个人还是留在了我的印象里。

  我从人丛中径直穿过去，看到有人走近，他的双手立刻放下来了，笑嘻嘻地看着我，怀着无限希望。

  我劈头就问：“停车场，停车场在哪里？”“买一套去吧！放在屋里，大偷小偷、大鬼小鬼不进门。买一套去吧！放在屋里……”条件反射一般，一见人，他的舌头转去，一遍，两遍，就只一套话。

  蹲下来，十几只小兜网，每只网兜里装的都是仿兵马俑的石头兵士，半尺多高，西安的旅游景点，到处有。我随手翻了翻，看见有买进的苗头，他的舌头打弯了，“哪个停车场？附近有几个呢！”

  一心急着问路，哪有买东西的心思，马上站起来：“很大的一个，场地有坡度……”希望又落了空，他的嘴巴又像机器人，只输出一套程序：“买一套去吧！放在屋里，大偷小偷、大鬼小鬼不进门……”

  “停！”不想再听第二遍，头都胀了，摸出5元钱塞到他手里，线路马上畅通，“哦，是西边儿的一个，朝前走，看见挂着旗帜的馍店打弯，走个一百来米再转弯……小跑总得一刻来钟。”

  拔腿就跑，拐过馍店，奔了几十米，忙中偷闲看看表，已经超过发车时间一刻钟了。完了，旅游车肯定已经绝尘而去了。

  拖着腿拐回馍店，叫了一大碗泡馍，喘息停当、吃饱了肚子再作打算吧。端上的一个大海碗差不多有一个小脸盆大，也吃不出什么味道，一个女孩家，他乡异地迷了路，到底心慌的。

  “嘭！”一兜石头军士像丢在我的桌面上，“忘带回家了？大偷小偷、大鬼小鬼不进门，好兵士呢。”那个托着腮帮等顾客、机器人一样说话的中年人也来吃馍了，背对着我坐下，一个大海碗上来了，他埋头就吃，一副饿极了的样子。“门口有小巴士到火车站的，你招它就停。到了火车站，去市区哪里的车都有。”嘴巴里含含糊糊的，出的倒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好主意。

  一个兵士的半个身体探出网口，急着要跟着我这个新主人回家似的。

  我拎了一网兜兵士，付了两份馍钱，悄悄指指那个埋头大吃的人的后背，就走了。

  几千里路回了家，才得闲仔细看看问路得来的兵士，有4个，全戴着铠甲，两个站着，一个右腿半跪，一个左腿半跪，做工很粗的，谈不上什么艺术性。可是那个蹲在墙根五大三粗的男人，双手托着下巴的奇特姿态，就跳到我眼前了。那是一个男人在盼望、在发愁呀。

  不怕大鬼小鬼，只怕大偷小偷，两个军士半跪在书橱，两个兵士站在衣柜顶上。不叫他们去守钱柜，女孩钱柜里的钱啊，哗啦哗啦，全部流到书橱，流到衣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