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版:民办教育 上一版3  4下一版
2012年9月19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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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生活教育对抗功利教育
□ 蔡兴蓉

  他行走在体制之外,执著于自己的理想教育。他一直在呼吁:“长期以来,我们的教师在学生成长的每个学段都施下了大量的急功近利的化肥,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土壤板结啊!让课外书籍登堂入室并与课本等量齐观,我以为是改良土壤的第一要务。”

  如今,作为一名“家教”老师,他始终在坚守和践行自己的理想。在他看来,“家教”老师既是社会的活性因素,又是家庭的“编外人员”,还是学校教育和家庭教育的中间环节。它不是素质教育,也不是应试教育,它只能是教育本身,是生活本身。

  一位深受学生喜欢的老师为什么要从公办学校出走,选择可以自由行走的“家教”老师。让我们细细品读这位“另类教师”的自白。

  

  收到朋友转来的一篇文章,标题是《蔡老师,您的天地有多大》。在她看来,我这样一个“优秀的、多才多艺的老师”,一个“自觉地承担起社会责任的知识分子”,不应该做家教,而应该“价值最大化”,简言之,就是“到学校去”,“到班级去”,如此这般,才能“春风化雨,广施甘露”。她还说,现在我国有不少高瞻远瞩的校长,“人才尽为其所用”,而我只有到了这样的学校,才能“花儿遇到了春天,没有不开的理由”。

  说得真有意思。

  我很感谢朋友的好意,只是她不知道,我如今早已铁了心思:宁愿转行,也决不重返后来的学校。再说了,我现在过得好好的,没有必要再折腾——以我的性格和价值观,到去别的地方势必“折腾”。具体情况是这样:我一本正经地坚持常识,在别人眼里却是胡闹,这不是很麻烦吗?想当初,我在课堂里给学生放经典影片;春天来了,带学生外出踏青,写作;课外活动时间,在校园广场上教学生下围棋;自费买书,在教室里设立“图书角”;有一次公开课,我还丢下讲义,跑下楼去赶猪(因为楼下的猪叫个不停,却没有一个人去制止)……所有这一切,给我带来的只有绰号,诸如“癫师”、“另类”、“在大街上走猫步的人”等。鉴于我“屡教不改”,校长劝我改教政治,因为学生集体罢课,校长才只好作罢。另外,假如你问我,为什么我至今还是初级职称,我愿意这样回答:我只配初级职称。有一回爱人瞒着我填好并呈交了晋职申请表,我得知后,立即以冲刺的速度抢回了申请表……“申请”,您瞧瞧这两个字!

  在好的体制和机制出现之前,人们寄希望于校长,就像封建时代寄希望于明君一样,是情理之中的事。然而,虽说历史上偶有“盛世”,但毕竟都是昙花一现,因为明君也不能改变社会的性质,何况校长不是君主——他上面还有人管着。

  当然,我决没有贬低意欲作为的校长的意思。恰恰相反,由于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人的作为永远是一切历史事件的中心和亮点,因此,我对朋友提到的那些在限制中求自由的校长,从来心怀敬意。纵然如此,我还是不愿意到他们领导的学校去,原因是:我相信,“大环境”下的宽松总是有限的,而我在市场中为自己争取的自由空间,早已大到了体制内的人难以想象的程度。倘若我当初能预计到这种自由,我自己也会何等惊讶,何等庆幸啊。

  首先是思想的自由。不用说,做家教老师比做学校老师忙多了,但因为忙得对路,忙得单纯,所以我仍能抽出许多时间,躺在公园的草地上静静地阅读,发呆,思考我未经思考的生活。而当初这类时间,多半是在开例会,政治学习,集体办公,应付教案,教学评比……总之是忍受行政干扰的无穷折磨。现在呢?我把那些干扰像抺蜘蛛网一样轻轻抺开了,而一心一意想教育。在这过程中,我常常体会到真理的亲切和思想的甘甜——你得承认,豁然开朗绝对是一种幸福!比如说,我问自己:读书时是数学高材生,怎么现在就只记得勾股定理了呢?想来想去,我得出结论:因为那些知识不是学来的,而是教来的。省去了至关重要的“学而时习之”和“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的慢过程,随着时光的流逝,教来的知识当然就是水过鱼背,归于无形了。又比如,我问自己:为什么这些年来一直坚持学习,坚持写作,坚持进步,文章却只有小溪的清浅和活跃,而没有大海的深沉和气势呢?我很赞同朱永新先生的一句话:“一个人的阅读史就是他的成长史”。从这个角度看,我写不出好文章的一个重要原因,是由于我小时候没有读过为一生垫底的经典,在以后的学校生涯中,又一再错过了博览群书的良好时机,弄得如今人至中年,还得补读许多青少年时期就应该烂熟于心的书籍。这是教育给我生命带来的空白和缺憾。还比如,我问自己:一个理工科出身的人最终从事人文工作(教语文),是偶然还是必然?追根溯源,我的结论是必然。因为我在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回犯了错误,就按要求写了检讨书。谁知老师看后,发现遣词造句颇有文采,一高兴,非但没有批评我,而且将我大大地表扬了一番!这就是“伏笔”。我想真正的教育必然是有伏笔的教育,换言之,没有伏笔的教育断不是真正的教育。

  诸如此类的思考有如萤火虫,明灭闪烁,穿行于我整个的生活,而它们对我教学的影响,不用说是持续的,也是深邃的。

  我认为迄今为止,我的人生最大的成功,乃是职业的成功。我能根据我自己的爱好、特长和教育观来自由地设置课程。我的这种“量身打造”的课程,由文言、围棋和博客写作三部分构成。为了阐明我的意图,我在《2012告全体弟子书》中这样写道:“我为什么不跟在学校教育的后面亦步亦趋,而以文言、写作和围棋为主要课程?这是基于两个考虑。一是我喜欢。在我看来,一个教师的课程设置应该是他的知识结构决定的。教师教授自己的特长,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在公立学校却很难做到。二是,我深悟这三个东西都是绝好的东西。文言文沉淀了几千年,现代文才延续了几十年,二者本不可同日而语。我愿意说,中国语文是中国文言文,而不是中国现代文。写作——这里是指自由写作,则是一种修行。我提倡博客写作就是提倡自由写作和人生修行。在这方面,有的同学做得好,有的同学做得不大好,大家可以自行对照。至于围棋,行外人和行内人可能都会疑惑:一个语文老师为什么教起围棋来?我只说两句:第一句,本人是业余高段棋手,第二句,围棋跟高考无关,却跟人生有关——而高考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我感到非常自豪:在今日之中国,我竟然能用生活教育对抗功利教育,且能养活自己。我常对前来咨询的家长说:“在我这儿学的都是无用的知识。”而不少家长很快接话说:“老师,无用才是大用。”这一点可以说明:我们的部分学校教育不仅自闭于文化界、企业界和其他各界,还自闭于最关注孩子成长的各类家长!

  想起来胆颤心惊:半生一直为“不可以做什么”所掣肘,现在才开始考虑和实施“可以做什么”。呜呼!花不怒放,凭什么叫花?生命不展开,凭什么叫生命?

  我特别相信法国哲人蒙田的一句话:“幸福是人生唯一的事业”。现在我可以坦陈:我当初的离开,实际上是离开一种自上而下的控制型结构。在一级监督一级,一级控制一级的政治生态中,位处最底层的教师,其尊严无从谈起。常听人无奈地调侃“世上就最浪漫的事,就是跟体制一起慢慢变老”,但我不愿意再等了。临走的时候,有同事劝我,都这个岁数了,何必呢?我笑道,只是怕将来开追悼会的时候,悼词过于单调。一言以蔽之,我离开体制是奔着幸福来的。是不是能得到幸福,我不知道。

  身为一位教师,我如今无疑是行在幸福的路上。假如要我拿出幸福的证据,除了前面提及的两个自由,我想我还得补充一句,就是过上了一种完整的生活。举例言之:我的“教研会”,多是在咖啡厅里跟家长一起“开”的。在这种情形下,你连某个孩子一紧张就嗅袖子的习惯都了然于心,又何愁因材施教呢?

  由此看来,所谓“完整的生活”,不只是一种民主概念、权利概念,也还是一种职业概念、效益概念了。简言之,就是一个人有了免于奴役和恐惧的舒适心态,才有可能独立思考和自由创造,也才能把事情愈做愈好。这种情况,在相对复杂的脑力劳动中显得格外明显。这是常识。然而我们的教育常常与这个常识背道而驰,还越驰越快,越驰越远,以致我相信:只有坚持现在所走的路,才会有真正属于我的天地。

  链 接

  蔡兴蓉

  出版专著:《我不能沉默》《走在孩子的后面》

  人生哲学:生活是思想造成的

  教育理念:每朵花都有盛开的理由

  梦想:让孩子他妈也喜欢读书

  最喜爱的书:帕乌斯托夫斯基《金蔷薇》

  2003年,湖北电视台曾以“另类教师蔡兴蓉”为题对他进行过专题报道。所为者何?迂也,怪也,犟也。

  迂。一次边读书边前往邮局,结果是把信投入了意见箱里;一次边读书边煮中药,直至满屋糊味,才发现药罐里没有放水;一次边构思边刷牙,总不见泡沫,跟着一阵恶心,才明白错把无色鞋油当了牙膏。应该说,正是这种年复一年心无旁骛的迂,造就了他深厚的文学和人文底蕴。

  怪。知识结构决定了教学风格。课堂上,他爱称学生“先生们,女士们”,私下里,学生却亲昵地称他“老蔡”,“阿蔡”,“蔡蔡”,“蔡青虫”(谐音)等;课堂上,他是语文老师,私下里,他又是围棋教练(他是业余三段)——他的教具永远比别人多一样东西:大型磁性棋盘;而且他从不把课本当“霸书”,也不把教室当“教堂”。他有自己的“三百方针”,即要求学生(高中阶段)在博览群书的前提下,学一百首唐诗,一百首宋词,一百篇文言短文,还常带学生走进大自然。

  犟。这就惹出很多纷争。由于他的无视成规,有人说他是“在大街上走猫步的人”。但他我行我素,一犟到底,还以相关的思想写出教育专著《我不能沉默》,读之者莫不以为奇。其中的一些文章,如《我是怎样成为另类的》,《遭遇荒诞》,《老师,您是知识分子吗》等,在教育界一再产生热烈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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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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