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热血教师》。克拉克老师去学生莎美卡家中，发现她因为要帮妈妈照看3个年幼的弟妹没时间做家庭作业。克拉克让莎美卡去完成家庭作业，自己留下来帮她给弟妹们做晚饭。莎美卡的母亲回家看到自己的孩子们吃的是克拉克做的晚饭，勃然大怒，当着孩子的面质问他：“你是不是认为我没有能力照顾我的孩子？”克拉克狼狈离去。但此事还没完，第二天，莎美卡的母亲到学校向校长投诉，要求立即开除克拉克。

  很欣赏莎美卡母亲这种强烈的边界意识。不管对方什么动机，未经许可侵犯了自己的边界就是不行。这不仅仅是权利意识，同样也是责任意识。

  这样的边界意识或者说责任意识，于我们是一种稀缺资源。第二天上课，我向学生介绍了《热血教师》克拉克帮学生做晚饭这个桥段，然后问学生：“大家设想一下，莎美卡的母亲下班回家看到这一切会有什么表现？”在我的预想中，学生的回答肯定是：莎美卡的母亲会感谢克拉克老师的帮助。

  不少学生的回答如我所料，但有几个学生在我提出问题后毫不迟疑地说：“她会非常生气！”

  “为什么会生气？”这个回答太出乎我的预料了。

  “因为这是在她的家里啊，老师跑去给她的孩子做饭算什么事。”

  说实话，当时我的确是被镇住了。现实生活中，越界的事情非常普遍。许多教师在越界，有的让家长承担诸如为孩子听写背书批改作业这些本该是老师完成的工作，有的则主动承担家长未尽的义务，比如给学生准备早餐、为学生买药甚至帮家长寻找离家出走的孩子。同样，许多家长也在越界，在家中毫无顾忌地翻看孩子的日记，但孩子出了家门，就把一切责任推到学校和教师身上。校长越界的更多，像规定教师应该读什么书，必须写多少字的笔记，都超出了校长的权限范围。学校之外，越界之事也是比比皆是，教育行政部门以升学率考核学校是越界，协警查验旅客的身份证是越界，政府部门出面组织“慈善一日捐”是越界……

  越界就是越权，越权也是侵权。因为缺少明确的边界意识，我们总是一方面肆意侵犯别人的权益，另一方面又经常无可奈何地被侵犯。其中，我们特别不容易拒绝的是别人的好心侵权，比如影片中克拉克替莎美卡做晚饭这样的事。

  但学生的回答说明，这种情况正在改变之中。已经有一些家长和学生有了比较清晰的边界意识，哪怕对方出于好心，未经自己的许可照样不得越界干预自己的生活。看来，倒是自己工作了20多年，不经意间变得有些反应迟钝了。

  又想到2012年底曾被广为传播的“90后实习生不懂事”的新闻事件。某电视台主任对一名90后实习生说，麻烦你开完会给大家订盒饭，按人头，我请客。结果这位实习生认真地说，对不起，我是来实习导演的，这种事我不会做的。

  很多人吐槽身边的90后实习生太过自我、目的性强、不懂人情世故。我第一次在网上看到这则消息时也觉得这孩子太不懂事了。不要说实习生，就是已经入职的新人，提前10分钟到办公室，打开水拖地帮同事擦桌子，不也是经常的事嘛。不久，读到杨师群的《中国历史的教训》，书中有一节提到古代学徒和雇工，说他们在师傅或雇主面前其实和奴隶没太大区别，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根本没什么权益可言。这么一比较，问题就来了：是啊，凭什么实习生就该打杂，就该领导说什么就干什么？难道实习生在实习期间就是奴隶，没有权益可言？当我们责怪90后的实习生不懂事，批评90后职场新人太娇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或许不是他们有问题，而是我们这些人太缺少边界意识，太缺少权利意识。自己的权益经常受到侵害，时间久了，遇到比自己还弱势的人，也就非常自然地随意支使起别人来了。

  这么想来，我们其实得感谢这些敢于说“不”的90后们。因为他们的娇气，许多公司开始注意提高员工的待遇，改善工作条件，不然90后一生气就会“炒了老板的鱿鱼”；因为他们敢于说“不”，许多雇主开始注意劳动合同条款的缜密和规范，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先在合同中明明白白写清楚。而我们这些算是职场老人的所谓懂事、谦让、大局为重，除了让一些领导胆子越来越大、做事越来越出格，又有多少积极意义？

  改革开放就是好啊。说出莎美卡母亲会生气的学生，父母都在自主创业。有了自己的生意，相当于有了自己的地盘，不需要刻意学习和深入思考，边界意识自然能够大大增强。而我们这些被称为“老师”的人，可能更多的还是在以一种传统的思维模式和价值观在进行着所谓的教育工作。

  同行们，我们该小心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一切都在不经意间发生着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