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幽暗，岁月无情。不知何时，父亲的脸颊被岁月雕出了千沟万壑，乌黑的头发也被霜雪染白，似乎一夜间，父亲就步入了耄耋之年，脚步蹒跚，拄杖而行。

  一天晚饭后，我陪父亲去散步。经过一处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时，车如流水，川流不息。父亲几次迈出脚，每次都缩了回来。我望过去，正好他扭头看我。瞬间，如一枚锋利的针刺入我的心房——父亲眼中的畏惧胆怯竟然是那样浓烈，我的心疼痛不已，眼角潮湿了。我挽起父亲的手臂，扶他慢慢过了马路。

  从广场出来，当走到台阶前的时候，父亲踟蹰不前，回头望我，他是在向我求助啊！疼痛如潮，再次在心中汹涌，努力忍着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我大步上前，用力搀扶着父亲的胳膊。一步，一步，每一步我都走得稳稳的；一步，一步，每一步父亲也走得稳稳的。

  七八个台阶，我们走得极慢，小心翼翼。父亲笑呵呵的，一副满足安然的样子。悲伤如网，从头到脚把我罩住。那个意气风发、敏捷矫健的父亲到哪儿去了？

  儿时，父亲经常让我坐在他摊开的掌中，用另一只手抓住我的后背，高高托起，举到空中，我咯咯地笑，粉嫩的脸便绽放成了一朵洁净的莲。

  那时，父亲的手掌是那样大，大得像一艘船，能把我摆渡到任何一个我想到的地方；父亲的手掌是那样有力，能把我托到任何一个我想到达的高度。

  上小学了，每天下午放学后，我和哥哥如蛰伏的虫子，早早在村口的大树后等着父亲下班。当父亲拐过村口，我和哥哥一跃而起，从树后猛地闪了出来，如打劫的强盗，伸长手臂，高声喊着：停——停——

  父亲笑呵呵地停下，然后把车子支好，把我抱起放到车的前梁上，哥哥如小猴子一样灵活，早就自己爬上后座。父亲载着我们，飞快地踏着车轮。有时候，他会故意双手松开车把，尽管是短短的一瞬，我也捂住眼睛大声尖叫，哥哥则会紧紧地搂住父亲的腰。父亲虽然口中嘲笑着我们胆小，但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最后，他干脆下了车，推着我们慢慢走。夕阳的余晖洒在父亲身上，像给他披上了七彩霞衣。夕阳下，父子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流光不返，一切近在咫尺，却分明远似天涯，无法触及。

  所幸，上苍厚待我，还给我机会来弥补曾经的疏忽，还给我时间来陪伴风烛残年的父亲。我握紧了父亲苍老的手，握在手中，就像小时候，父亲牵着我的手，握在他的掌中一样。

  （作者单位系河北省怀来县沙城镇第六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