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版:教师成长 上一版3  4下一版
2014年8月27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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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弦上箭”到“牧蝶人”
□ 谢 云

  在四川省绵阳市涪城区的教师队伍里,张芳军是我唯一主动想见的男老师。

  似乎是在2008年初春。那时,涪城区教师进修学校办有“教育论坛”,希望给区里的教师提供更多的交流平台和空间。在我主持的论坛版块里,看到了张芳军实名发表的一些帖子。现在还印象深刻的,似乎有两篇。一篇,有感于中国家长和老师“擅长”用食指指着孩子鼻尖斥责,相反,国外的家长和老师总是喜欢跷起大拇指来赏识和赞许孩子,由此表达出他对中国教育理念的忧思。另一篇,是他听某堂公开课后的感想,在文中,他由公开课而论及“磨课”活动时,各方领导、专家对执课教师的不尊重……

  这些文字,观点虽然尖锐,思想虽然青涩,表达虽然生猛,但的确让人眼前一亮。作为版主,我立刻招呼、关注,仿佛迎接贵客。又将他的一些文字置顶推荐,一时间,引得无数关注和讨论。

  从论坛后台里,我得知他是御营小学的老师,便更加“上心”了。某次与该校一位领导交流时,我特意点名,说想见他。他来了,瘦挑个,戴眼镜,单薄,斯文,儒雅。看样子,30岁不到。“你是唯一一个我想主动约见的老师。”我告诉他。他憨厚地笑,有些羞怯和惶然。通过论坛,彼此了解已经不少,所以握手寒暄后,便只是闲话聊天——才知道,他与我是“老乡”,刚调进区里不久。人年轻,有朝气,心性高,很想做些事情。

  除了表扬,就是鼓励。我喜欢这样上进的人。因为年龄刚好相差一轮,我便拿他当兄弟看。

  他确实优秀。很快加入由我牵头成立的民间教师共同体——“知行社”,并成为其中重要一员。当年10月,我争取政策,带了知行社几个成员到南昌学习,其中就有他——他说,自己都没料到,“幸福”会来得那么突然。毕竟,他刚加入团队一年多啊。用他后来的说法,仿佛“又开始了一场热恋”:“从教9年,从未有过如此澎湃的心。”

  那可能是他教育状态最好的时期。他上公开课的次数多了,校级、区级、市级。随着抛头露面的机会增多,他说,一个时期“如处悬空状态”。很快,他们学校换了校长,中层岗位有所变动,他期望能更多地做些事情,有心应聘。我也期望,便鼓励他参与。他胜出了,在那所近2000名学生的学校里,成为教导副主任,随后,又是教导主任。

  但是现在看来,不知道这是否是值得庆幸的事。

  他的事情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事务性的,繁杂、零乱,拎不上串儿的事。他被忙碌给淹没了。读书少了,写字少了,思考,似乎也少了——我一直关注,却没有问他。“这一切,来得太快,来不及想便开始另一种忙碌。我的人生被拽上另一段旅程。”在后来的文字里,他说。

  然后,忙里偷闲,他说还想再做些事,便和朋友商议着办学校,教写作、辅导作业之类。跟我一样,他也是农家孩子,父母都老实巴交,家底薄,经济上没有依靠。工作10年,没房,没积蓄,“窘迫得近于尴尬”。这样的感受,我能想象,也能理解。“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这样的感叹,对曾在农村工作、刚刚进城的年轻教师来说,感触尤其深切。年届而立的男人,正处于“上有老、下有小”的尴尬状态里,既要糊口,又要养家,既想奔事业,又想奔“钱程”——这样的时候,他们的心思和精力,往往更容易偏向于职业,而非事业。毕竟,发展的前提,是生存。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倘若只管现实,没有梦想,还要好些。最纠结和痛苦的是,心怀梦想,却因为现实的生存,而不得不放弃——那段时间,芳军的心境,大约就在这样的焦灼和浮躁中。

  接下来,他更忙了。QQ上很难遇见,博客也几乎不见更新。我有些隐隐的失落和伤感,但一直没有流露。偶尔在一些场合碰上,会顺口问问他办学的情况——其实,不问我也知道,不会太好的。市场早已饱和,政策又不提倡,他新到此地,人脉单薄,免不了碰壁和受挫。我能想见他所遇到的种种艰难,却只能在心里怅叹,为他莫名地担忧和着急。

  很快,他便败退下来。几乎是“完败”。但和我在一起,他并不说痛。只是“检讨”,说自己的彷徨、纠结、踟蹰,说有负我的期望。“静不下心,无论读书,还是写作。”他懊恼地说,“总觉得谁在催逼着我,身不由己。”

  2010年5月,他偶然间读到的一篇文章,颇有感触。“原来,每份对教育的热爱背后,都潜藏着辛酸与苦寂,而后又如此执着。”他这样诉说自己的感悟和慨叹。他躁动的心,渐渐平息。他开始静心阅读和思考。那些早在书架上的书,刚刚买到手的书,一本本进入他的视野,一本本被他捧在手中。“我再次如痴如醉。”他陪着刚刚入学的儿子,再次进入教育的世界。“一旦进入,我将反手,封死退路。”他说。

  他真正把教育当成自己生命的必然,并因此有了别样的发现。尽管他依然面对着痛苦的现实,却愿意以更积极的意识和行为,去诠释和表达“教育的善念与美好”。因为阅读而思考,因为思考,他重新回到文字里,回到自己心灵中,“真正能改变教师生命状态,提升教师职业幸福感的源泉,是读书与写作。”他如此感叹。他把文字作为生命中的“光明所在”。

  去年9月,他做出了抉择:抛开旧单位的一切,到了一所新办的学校。他开始了单纯的教学,致力于自己的班级和课堂。他的身心,都回到教学现场,从“儿童视角”和“学生立场”出发,不断反思和校正教育行为。“教育就是帮助每一个孩子去‘完成’他们的‘可能’,让他们在丰满或逼仄的现实中,成长为更加完美的‘这一个’。”

  他所在的学校,半私立性质。我偶尔玩笑说:“资本家的钱,不是那么好挣的。”他嘿嘿笑着,在QQ里,或电话中。从他的作息时间里,我能感到他的辛苦、忙累,但是他说很充实,“痛并快乐着”。他明白了自己的边界和局限,因此而有了更清醒的定位和担当。“当一种彻骨的英雄情结渗入到教育者的血液中,坚守、担当、追梦,便成为一种命定。”这是他曾经的文字。但似乎直到现在,他才真正开始以行动去回应和承负——而在这样的承负里,他说自己,真切体会到了“作为教师的一种幸福感”。

  在我们的论坛,除本名外,张芳军还用过“弦上箭”的诨号。其命意,来自《三国演义》中,陈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典故。他说,取此名,是基于自己“有话就想说出来”的“愤青”秉性,想以此寄寓自己柔中带刚的个性和追求。他说:“在弦之箭,代表一种态度,时刻准备着,履行自己的使命。”重读这些文字,感觉在他瘦弱的身躯里,其实一直有着满腔的教育热血。

  有意思的是,在另一论坛中,他的网名却叫“牧蝶”——我没问他用意,我更愿意从直觉出发,去猜想和揣摩:牧者,意味着缓慢、悠闲、素朴,这应该是教育的底色,所以有人说,教师应该是“牧羊人”,也总有老师以此为网名。而“牧蝶”,似乎更多一种超越物质意义的诗意和美好,淡定和从容。这,其实更应该是教师的一种心灵追求——从这样的“心灵视角”出发,或许更能感觉到教育人的幸福。

  很多年前,我曾说过:“不能作反抗生活的英雄,可不可以作抵挡生活的斗士?能够抵挡生活的打击,不被残酷的现实轻易打败、彻底击倒,也该是一种勇敢和胜利。”从“弦上箭”到“牧蝶人”,我欣喜地看到,张芳军的嬗变,正体现着这样的勇敢和胜利——这,或许也是教育的意义和价值所在。

  (作者单位系四川省绵阳市涪城区教师进修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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