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07日 星期三
历史深处的叹息
□ 毕雪静

    微凉的天气里,与朋友一起驱车去上蔡。

    萧萧风中,仰望李斯像,刚呼唤一声丞相,就听到他的声声叹息。

    “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对于那些出身高贵的人来说,可能认为这表示李斯人品卑贱,但事实上李斯道出许多出身下层而又不愿认同命运安排的有志之士的心声。才能是否能够施展,结果天壤之别,东方朔不是也有此感慨吗?“用之如虎,不用如鼠”。

    “夫斯乃上蔡布衣,闾巷之黔首……当今人臣之位无居臣上者,可谓富贵极矣。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儿子回京之时,李斯已经隐隐感觉到“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和阴冷。可是,他做不到功成身退,无法成为第二个陶朱公,他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不仅有荣华富贵,还有让他呕心沥血的大秦帝国。

    风云突变,始皇驾崩,赵高威逼利诱,李斯只能无奈顺从。“嗟乎!独遭乱世,既以不能死,安托命哉!”此时的大秦帝国已日薄西山、霸气不再,纵有盖世才华也回天乏力,一个连自己命运都不能主宰的人,又怎能扶大厦之将倾?这一声叹息早已不能让山河变色。

    胡亥依靠他们的诡诈登上皇位,阴险狡诈的赵高成了大权在握的宠臣。胡亥无道,赵高阴险,李斯含冤入狱,仰天长叹:“不道之君,何可为计哉!”李斯身陷囹圄,只能对着苍茫的历史发出无奈的叹息。

    两千多年前,咸阳街市,烈日炎炎。李斯走下囚车,衣衫褴褛,被判处腰斩。回头望着一同被押解的次子,他黯然神伤,老泪纵横:“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他不念当年风光,只忆那个无忧的午后,末路之悲,让人潸然。或许,只有在热闹停息、繁华退去时,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李斯终于彻悟:走出上蔡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我叹息着李斯的叹息。与这些叹息一同回响在耳畔的,还有李斯那铿锵有力、耳熟能详的名言警句:“无心之失在所难免,滴水不漏岂会无心?”“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还有那气势恢宏的《谏逐客书》……

    誉满天下、毁满天下的秦相李斯,如今已归于沉寂,千秋功过,留待后人评说。

    只是不知,整日看着行色匆匆的人流,看着这浮躁的世事人心,李斯是否还会再发出一声浩叹?

    我对李斯的感情是复杂的,这种复杂不是因为他的大功与大过,而是因为一个可以与张良、诸葛亮相提并论的历史人物总被忽略、遗忘甚至误解。

    多年来,我们认识的一直是司马迁笔下的李斯:处处计较、阴险狠毒。李斯身上确实有诸多缺点,但如此患得患失、鼠目寸光之人,怎可能成为秦国统一进程中最重要的谋士呢?总是用道德标准衡量一个人,无异于戴着有色眼镜观察一个人,抓住一个人的道德缺陷去评价这个人,与抓住一个人的出身来判断这个人的未来一样是武断、偏颇的。李斯固然称不上儒家所说的君子,但他的才华确实光芒万丈,值得人们仰望。

    忽然想起传说中的荆棘鸟——一生只唱一首歌,从出生就开始寻找荆棘树,直至如愿以偿才将身体扎进最尖最长的刺上,然后尽情歌唱。

    又想起西北的胡杨——生,三百年不死;死,三百年不倒;倒,三百年不朽。

    更想起一句诗:我只身前行,却仿佛带着一万雄兵。

    李斯的存在像一个灯塔,指引着不屈的方向。

    寒风瑟瑟,思绪飞扬。楚天苍苍,蔡水茫茫。丞相之风,山高水长!

    (作者单位系河南省商水县第一高中)

中国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