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07日 星期三
他并非苟活
□ 刘丽丽

    没注意从哪天起,小区里多了一位老人。他个子不高,黑黑瘦瘦,60岁左右的年纪,经常骑一辆电动三轮车进进出出。车斗里带了笤帚、簸箕,有时穿着黄色的马甲,原来是一位清洁工人。

    从没见过有亲戚朋友或者儿女来看望他,也从没见过他笑,由那张脸派生出的喜怒哀乐,似乎都不存在,剩下的只是四季交替所沉淀下来的严肃。

    他是很孤僻的一个人,很少向别人打招呼。这个年纪的老人,其实无论什么神情性格,都自有来历。小区里的租户很多,走马灯似的,有来陪孩子读书的,有做生意的,还有专门躲到这里待产的。大家都有故事,看得多了,反而没有了探询的冲动。但这个老人,总感觉他有些与众不同。

    进出小区的道路,被大车压得坑坑洼洼。后来,有领导来视察,实在看不过去,派人撒了两车石子填补。表面上看,路是平坦了不少,实际上远不是那么回事。石子与原先的柏油路面根本不搭调,轿车开上去刷拉拉响,自行车和电瓶车骑上去,不仅响还时常会把人摔出去。每天上下班,嘴里诅咒着,心里却暗暗祈祷,千万别摔伤了。忽然有一天,道路的大半被清扫干净,虚浮的石子被堆积到一边,“泡沫”被撇去,终于见到了道路的“筋骨”。揪着的心放下了,却在想:是谁做了件好事?早起锻炼的同事说,就是那位不苟言笑的老人。此后再见到他,虽然仍旧一脸严肃,仍旧不打招呼,但心里暗暗多了一份感激。

    他租住的院子在一排房子的最西边,独门独院。春天的时候,院门两侧的泥地被他用白色丝绳网了起来,地上的方砖也被隔成一个一个的格子,让小院四周顿时神清气爽。我想,这是要种瓜菜吧?其他的租户都种过瓜菜:一茎丝瓜,累累垂挂;或者一架扁豆,爬得满墙都是。但是,他并不如此,他的三轮车斗里,带回来的全是花。

    一茎茎褐色花枝,栽在红砖墙边并不起眼。某个清晨,突然就绽开了黄色的花苞,嫩嫩的一团明黄,看得人心头暖暖的。初夏,换成月季花、太阳花。月季花栽在院门的东西两侧,左边是粉黄色,右边是粉红色,贴着老旧的砖墙,在灰色的水泥背景下开得娟然柔媚。太阳花呢,泼辣!夏末,又换成步步登高,红橙黄紫,各色的花都有。秋天,车斗里带来的是菊花,一直开到秋霜浓郁,兀自亭亭。这个有些破旧的院门前,一年四季都在演出。

    抱着孩子的人、挺着大腹待产的人、上班路过的人,经过这个小院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停下来,看看那些花,或者守着这些花谈些家长里短。孩子的脸、大人的脸,笑盈盈的,也像一朵花。偶尔也夸奖这个院落的主人,但别人夸奖他的时候,他大多都不在场——他去上工了。

    一些人,不经意间做出的事情常常让人心头温暖,从而对这个世界刮目相看。比如这间屋子的主人,虽然清贫,虽然年长,但里里外外依然收拾得整齐有序。或者默默替乡人扫出一条干净的路,或者为陌生人在门口装一盏灯,或者在院门外栽种一些时令花草……他是用这样的语言告诉世人:他并非苟活。

    (作者单位系山东省滨州市高新区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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