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3月08日 星期三
每周推荐 | 丹尼尔·科顿姆
教育是无用的?

    随看随想

    《教育为何是无用的》是美国文化学者丹尼尔·科顿姆的重要著述;可谓惊世之作。

    选文,摘自该书的序言部分。作者认为:让我们感到无用、感到绝望,教育才成其为教育;承认无用、正视绝望,才有心存希望的理由。

    这当然也是认识教育的一个角度、一个路径。该书的论旨挑战我们的既有认知;作为教育工作者,我们恐怕“很难接受这样的观点”。阅读这样的文字,需要拿出更多的理性,需要心智的宽度。读一读,你会发现作者并非故作惊人之论;这一颇具挑衅性的观点,恰是严肃认真思索的结果。这是值得尊重、值得深思的一家之言。心平气和地面对不同的声音,是对一个好读者的要求。(任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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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无用论在西方文化史上是一个经久不衰的主题——事实上,其影响力之大,甚至有可能让我们对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持有的怀疑胜过对他们的尊敬。传统促使我们认为那些拥有书本知识的智者缺乏在城市环境中游刃有余的生存能力。我们往往相信即使他们心中所想的是正确的(这一论调首先就值得怀疑),他们的头脑却是不切实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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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无用论这一古老的话题是如此盛行,我们会发现能够想像到的最不相干的人也在谈论它。据说公元前3世纪时,中国的皇帝秦始皇曾经活埋有识之士;我们也可以从理查德·霍夫斯塔德的经典专题作品《美国生活中的反知识论》中看到,这种反对知识的冲动无疑在他之后仍然存在。毛泽东说过:“显然,书读得太多也是有害的”;而正如许多记者在2000年美国总统竞选期间有所根据的评论那样,乔治·W.布什似乎也持同样的观点。

    当然,布什在口头上还是承认教育的重要性的;尽管现在流行对乔治·华莱士描述的诸如我自己这样的“穿着女性化裤子的知识型低能者”进行肆意抨击,人们却很少对教育加以彻头彻尾的谴责。用哈佛前校长德莱克·波克的话来说:“质疑教育的重要性似乎就好比批判祖国和家庭。”然而,认为教育无用远远不止是我们偶尔抨击一下夸夸其谈者、知识分子或者是浮夸的装腔作势者这么简单。教育无用这一话题就像甩不掉的幽灵一样,将形诸于我们所有的社会关系、文化形式、活动和追求当中,并将威胁到它们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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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通常都是在狭义范围内将教育看作是特定的文化实践或机构,但实际上这种狭义的教育概念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教育的广义概念的污点,即教育囊括了为我们个人和整个 人类发展做出贡献的一切事物。我们真是活一天学一天:我们的教育并不受书本的封面或学校的高墙限制。当然,限制无处不在,它可以以生物的、经济的、技术的和历史的形式出现,但是我们碰到这些限制以及如何处理它们都对我们的教育产生了作用。我们说,真是活到老学到老,我们也认识到不管自己接受了多么正规的学校教育,这都只不过是由于我们要求成为人类而持久从事的活动中的一个特殊事件。

    正是这一认识为教育无用论自古希腊时代一直到现在都盛行于西方文化史这一事实作出了解释。虽然在不同的时空背景下教育采用的形式有所不同,但其基本意思是保持不变的:那就是教育的意义往往与文化密切相关(就这一点而言,教育与所有其他的社会机构,包括政府、宗教、军事和家族机构是不同的)。所以,无论什么时候文化的某个方面出了差错,人们都很容易将其归罪于教育(艾凡·伊里奇一概而论地断言“世界各地的学校对社会产生了反教育的影响”就是这种对教育加以指控的极端但却典型的例子)。教育在我们的个人意志、我们的社会存在和我们的人性观念的夹缝中存在,因而它成为让我们发泄所有不满的现成的目标。因为教育很容易成为一个全球化的名词,所以不管对正规学校教育的特定所指如何限定,教育都集中了我们产生绝望的所有敏感因素,并且反过来在我们人性的极限中体现我们易于绝望的特性。教育无用这一主题的深刻的道理就是教育无法终止产生绝望的可能性,而绝望总是随时准备否定我们认为已经为自己、为社会或是整个人类找到的任何价值。

    如果我们打算全面彻底地思考教育的本质,那么,我们就必须想想教育的无用性。我们不能像野蛮人、愚者和虚无主义者的反应那样抵制这种想法,而必须承认这样一条真理,即教育不得不教会我们绝望。如果我们不想继续重复两千多年之前被阿里斯托芬贻笑千里之外的有关教育理想的那一派胡言,我们就必须将我们对教育的观念建立在这条真理的基础之上,建立在理解这种绝望的基础之上。如果教育有任何价值可言,那么我们就必须承认教育是无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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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教育工作者是很难接受这样的观点的。我们容易被我们的职业观念所迷惑,而出于思想的本性,我们绝对不会想到自身会有他人身上似乎明显带有的罪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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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必须认识到这一主题的持久感染力和重要吸引力就在于它告诉了我们教育是无用的。正如比起相信人类终将实现其最低理想来说,我们总是有更多理由对人类命运感到无望。比起相信教育来说,我们有更多理由对教育产生绝望。本书中我论述的重点,即教育是无用的,会以正视这种绝望而不是在绝望面前屈服的方式展开。然而,当我们伪善地说出我们不可能获得的确定的事实时,当我们蔑视思想而创作出美德之书让自己成为恶棍时,当我们成为懦夫,从眼前的思乡、异族事物、杰出人物的统治和种族歧视的困境中逃脱时,当我们将实用性奉为上帝而自己却成为傻瓜时,我们确实在绝望面前屈服了。然而,我选择心存一线希望,因此谨以此书献给我所有的学生,希望他们会继续尽最大努力教会我如何教学。

    (选自丹尼尔·科顿姆《教育为何是无用的》,仇蓓玲等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版)

中国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