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12日 星期三
人生边上
那一抹日光黄
邱立新

    在东北,最寻常最普通的树该是杨树,田埂边、山坡上、公路旁,甚至公园、居民院墙外,都能看到或高或低、挺直俊朗的白杨树。它可以一棵一棵地独自生长,因为耐得住寂寞;也喜欢一片一群,站在一起昂扬向上。

    深秋时节,秋风开始用妙手点染绿树农田,白杨树油亮浓密的绿叶渐渐泛出淡淡的鹅黄,黄绿相间的树冠顶着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恣意展现最美的那一刻,惹来人们观赏拍照。当然,也会让人想起“早秋惊落叶,飘零似客心”的诗句来。忽然,一群雁影掠过,那一抹有温度的日光黄,让我看到一种暖、一种壮美。秋雨袭来,黄色的叶簌簌而下,那沙沙细响像生命的耳语,历经繁华与沧桑,此刻也要含着笑奔赴宁静了。

    出城向东,一片宽广的白杨林里,落叶散了一地。霜叶红于二月花,我不忍心去惊扰这花瓣一样的秋叶。这时,一片落叶在风中优美旋转,轻轻拂过我的发梢,我伸出手掌,让它慢慢飘进手心。它的叶脉坚挺分明,厚厚的叶片泛出又黄又亮的光泽,那是历经惊世骇俗的生命华彩才能拥有的厚度。原来,落叶飘扬,是在完成生命的升华。

    我开始捡拾一片一片的落叶。秋田里,一位收玉米秆儿的农家老人到地头歇息,看我在捡落叶,他含笑不语,整个人仰躺在一块积了厚厚树叶的洼地上,眯上眼晒太阳,细密的皱纹堆满眼角,皱纹间溢满自在轻松。我不由得问道:“这样很解乏?”他说:“解乏啊,暖暖的舒服。”是了,那该是让人羡慕的暖暖幸福啊。

    回去时,我选择走大路,大路两旁是一排排高大整齐的白杨树,树叶已被风拂去大半,疏落的树干和枝丫笔直地向着高远的淡云蓝天,像是在诠释生命的完整。顿时,一种幸福、一种豪情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到家后,我把片片黄叶铺在宣纸上,铺成一个个树叶形状,再用厚书压实,放在干燥的通风阳台上。这样,暖暖阳光下,树叶就安家在我的阳台上了。朋友来家小坐,看见宣纸上制作好的树叶标本,禁不住惊呼:“你真有孩子气啊,真是个恋旧的人!”

    是啊,我是一个恋旧的人。小时候,家门前也有一大片杨树林,北风呼啦啦地吹,吹得杨树叶子漫天飞舞。于是,早上刚睁开眼,外屋做饭的母亲就拿出厚衣服让我穿上,说道:“快去扫树叶,树叶落了一地了。”我梳上小辫子,戴上手套,拿上麻袋和笤帚,到杨树林里扫落叶。一大袋树叶扛回来,心里载满暖暖的收获。

    祖母是个闲不住的人,手巧又能干。她把晾干的杨树叶一层一层装进旧布袋里,做成大小不一的褥垫。那年月的冬天很冷,各家也没有富余的棉絮、棉垫,在地上搓苞米、扎笤帚、编土篮,就坐在这厚厚的树叶垫上。时间长了,树叶坐碎了,倒出来烧火,再续上新的树叶。北风呼啸,大雪封门,可我们家是暖和的,因为父亲早把窗户用土坯砌上,里面还填了满满的干树叶。

    当然,在寒冷的冬天,杨树叶的最大用处还是烧炕。炕洞子内填满的干树叶,燃烧起来低调含蓄,一宿才能全部烧成灰烬。晚上躺在土炕上,把一双上学走山梁冻裂的脚伸到褥子下,第二天早上太阳出来,炕还热热的,双脚也因温暖有了活力。

    如今,曾经的寒冷岁月已成过往,美丽的杨树叶也成了人们驻足观赏的风景。但记住的事是永远不会消失的,那是留在记忆中的温暖。白杨树叶飘飘洒洒的日子,还有那一抹有温度的日光黄,常常溢满我的心。

    (作者单位系辽宁省昌图县泉头中学)

中国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