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3月18日 星期三
负暄琐话
《东坡志林》里的江湖世界
何 伟

    “三十年后,世上人更不道著我也”,欧阳修面对同僚谈到刚刚22岁的苏轼,一声喟叹。

    然而,苏轼的仕途并不顺利。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苏轼自请出为杭州通判,却依然卷入朝廷斗争的旋涡。苏轼屡受打击,转知密州、徐州、汝州、湖州、黄州、颍州、扬州、惠州、儋州,66岁病卒于常州。对于自己的宦海生涯,苏轼曾在《自题金山画像》诗中写道:“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身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44岁被贬后,黄州成就了苏轼。在黄州,苏轼与民间更加靠近,精神也随之涅槃。即使江湖中的琐碎小事,他也能信手拈来,巧妙组合排列出一个个妙趣横生的故事。苏轼晚年将自己20年间杂说整理成的《东坡志林》一书,每篇文章长短不拘,或千言,或数十语,而以短篇为多。《东坡志林》写出了苏轼的闲情逸趣,也再现了民间的江湖世界。

    那些“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的旷达,那些“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二人耳”的悠闲,组成了苏轼丰富的内心世界。耳熟能详的《记承天寺夜游》一文已属精品,孰料《临皋闲题》更为精悍:“临皋亭下八十数步,便是大江,其半是峨眉雪水,吾饮食沐浴皆取焉,何必归乡哉!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闻范子丰新第园池,与此孰胜?所不如者,上无两税及助役钱耳。”身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有清风明月,也能主宰江山,结尾更让人觉得一丝黑色幽默油然而生。苏轼不忘借机讽刺新法:自己被贬黄州,不能向朝廷交税,无法为国家作贡献,真是汗颜。这种戏谑在官场中极为忌讳,苏轼却乐此不疲,难怪侍妾朝云笑他“一肚皮不合时宜”。

    《东坡志林》非一时一地写成,作者偶有所感,便随手记下,内容从朝廷政治到地方民生,从梦里吟诗到神仙鬼怪,或游记、或怀古、或养生、或祭祀、或卜居,三教九流,无所不及。

    苏轼的高足黄庭坚在《跋东坡叙英皇事帖》中写道:“往尝于东坡见手泽二囊……手泽袋盖二十余,皆平生作字,语意类小人不欲闻者,辄付诸郎入袋中,死而后可出示人者。”苏轼以非凡的天才笔调,聚沙成塔,日积月累,将自己的乐观、洒脱融于一生的颠簸起伏之中,将厄境一一消融。

    苏轼的一篇篇文章横空出世,一张张文字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被时人争相传抄,遍及大江南北,一时“洛阳纸贵”。读着他的奇思妙想,即使只言片语,也觉得满口生津、齿颊留香,就连当朝皇帝神宗也不例外。执事的宫中太监说,神宗在每次进膳时,忽然停箸不动,那一定是在读苏轼的文字。

    江湖世界里,苏轼坦坦荡荡。但世间有君子就有小人,苏轼去世后,一伙宵小之徒险恶至极,搞出一个“元祐党人碑”,将以苏轼为首的309人姓名镌刻其上,欲令其子孙代代蒙羞。然而,苏轼非但没有声名受损,反而愈加声名赫赫,后世的一些文人士大夫甚至以祖先曾忝列碑上而备感荣耀。

    江山风月永在,闲者便是主人。林语堂说,苏轼是一位“无可救药的乐天派”。在烟雨浩荡的江湖世界,苏轼总能走出他独特的姿态。虽然未能在京城大显身手,但他在江湖世界里,依然可以闲庭信步、淡然自若。

    (作者单位系江苏省扬州市弘扬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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