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9月22日 星期三
小“王国”里的大先生
陈卓珺

    今年清明的第二天,我的小学班主任赵学文因病离开了人世,而他和他给我们营建的小学“王国”却让我始终怀念。

    我成为赵老师的学生是有缘的。1976年秋,我的两个双胞胎小哥背着书包上学堂了,而没有了玩伴的我只能每天跟着小哥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不同的是他们进教室上课,我独自一人坐在教室门外傻等。风里来雨里去,这样的情景持续了两个月。赵老师看着心疼,就跟我父母商量,让我作为跟读生坐进教室听课。这样,我与两位小哥哥同一个班就读,成了赵老师的学生。

    我和赵老师关系的特殊,不仅仅在于他是我们三兄弟的班主任,而且还因为他是我父亲的学生,他儿子又成了我的学生。在我印象中,赵老师比我年长近20岁,个子不高,长着一张超越年龄的脸,显得成熟而精神,温和而严厉。回想10多年在校学习经历,小学5年的成长期是最自我、最完整的,接受的教育也是最有“素质”的。这些,或许就源于我们遇到了人生中的“大先生”。

    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赵老师以勤补拙、谦虚好学,善于现学现用、活学活用,尝试用有趣有味的方式让我们爱上学习、爱上读书。当时刚刚恢复高考,赵老师因势利导,给我们描绘未来“四个现代化”的情景:一按开关按钮就可以大规模生产,由此告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农耕,美好的画面让我们心动不已。他还经常绘声绘色地讲述车胤囊萤、孙康映雪、孙敬悬梁、苏秦刺股、董遇三余、匡衡凿壁等古代勤学故事,勉励农家子弟通过勤奋学习改变命运,走出大山,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有时为配合观看电影,就灵活调整教学内容和课时,把原本教材后面的相应课文提前来教学,作为学生的我们自然感觉很爽,而这样的做法类似现在的长短课设计。

    在我们村校,一班一老师,一师一王国,语数自(自然常识)、音体美等学科都由赵老师一身兼。他相信“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注重阅读能力的培养。当时几乎没有什么课外书,他把好词好句摘录出来,印发给我们诵读。有一次在课堂上要求用“不过”造句,由于没有生活经验,我怎么也理解不了“不过”的含义,赵老师便在课后给了我一些例句让我品读。我还清晰地记得,四年级上学期的一个下午,赵老师特意安排了两节课时间,任务是自由默写汉字。一开始头脑里好像满满都是汉字,一二三四、甲乙丙丁、春夏秋冬、赵钱孙李等,天南海北,俯拾皆是,当等到写上四五百字的时候,就感觉吃紧了,发现自己肚子里的货还是太少,只得搜肠刮肚、翻箱倒柜,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总算勉勉强强过了1000字,但这已经是班里的最好成绩了。

    当时的村校生活可谓春风荡漾、阳光灿烂。草木蔓发,春山可望,我们举着红旗,带着干粮,唱着“小鸟在前面带路……”爬山越岭,登上海拔800多米的仰瓦山,在高高的山顶上纵情欢乐。“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课余时间赵老师带领我们一起做风筝、放风筝,硕大的“蜈蚣”迎风扶摇而上,我们的尖叫声、欢呼声回荡在田野山坳。那些年小孩进电影院看场电影只需要5分钱,但对于我们身无分文的小学生来说也是一种奢望。赵老师总是想办法圆我们的电影梦,一边跟检票的人说着好话,恳求通融一下,一边像母鸡带小鸡一样,前簇后拥,左拖右拉,我们五六个小朋友就从检票通道硬生生挤了进去。

    小学阶段虽没有惊艳时光,却因为有了麦田的守望者,芬芳了流年,温润了岁月。我时常想象,退休后的赵老师同样会一遍遍念叨我们、张望我们的情景。年初,我几次筹划去看望赵老师,但一直没有成行,想不到现在已是阴阳相隔,成了永远无法弥补的痛,徒留“时光总是匆匆,来日并不方长”的伤感。

    至今我还保存着一本40多年前的作文本,有恩师批阅的痕迹。还有一张1981年6月拍的小学毕业照,有恩师青春的身影。前几年我主持编写了《远去的村校》,有恩师的工作足迹。唯有这些,尚可留念。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磐安县教育局)

中国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