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5日 星期三
悦读·话题
超越在场
叶水涛

    读南京师范大学教授程天君的《中国教育社会学百年:学科、学术与学问》,这沉甸甸厚重的一本专著,我掂量再三,比较斟酌,选择用“煌煌”来形容,即明亮闪耀之意。教育不是知识的灌输,而是生命的点燃,是激情的燃烧,是生命的光亮。因而有学术厚重的教育专著,私意可称之为煌煌,给人以心灵的烛照。

    翻阅该书,我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查看目录感觉丰富多彩,阅读序言、后记感觉庄重率真。中国教育社会学已有百年历程,依然是一门年轻的学科。教育则是人类古老的事业,教育佐助人的生命成长,但它总离不开社会。一切抽象意义上的教育原理,都离不开教育哲学的审视,离不开教育社会学的验证和阐释。2500多年前孔子带领学生奔走于途,正是为了恢复仁政德治的社会秩序。孟子崇仁继其志游说诸侯,荀子隆礼建稷下学宫办学,着眼点都在理想社会的重建。与教育相关的一些原则,有教无类也罢,因材施教也罢,教学相长也罢,都不是冥思苦想的产物,而是教育与社会互动的结晶,是教化之于人所获得的感悟。

    教育社会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固然是外来的,但作为世界文明古国的中华民族的教育事业源远流长,教育家和思想家灿若群星,他们共同的理论主张聚焦人与社会的关系,关注教育与社会的联系,强调教育的社会功能。程天君认为,在中国古代的教育史上,虽然没有像欧美教育史上出现过系统的教育社会学的专著,但是许多教育家如孔子、墨子、孟子等人都十分重视教育问题与社会问题的内在联系,他们的论著中有着丰富的教育社会学的思想资料。中国传统的书院是完全开放的,是充分社会化的。

    教育不能离开社会,教育要回归社会生活,一定程度上说,教育学就是教育社会学。然而,何为教育社会学?该书聚焦学科、学术与学问三个核心概念,这也是作者要作出理论回应的三大领域。教育社会学的学科定位、教育社会学的学术内涵、教育社会学的学问体系,是作者要回应的三个问题,回答了这三个问题,便由此完成逻辑自洽的理论范式建构。

    作者认为,教育社会学就是用社会学方法来研究教育问题或教育现象。根据这一定义,就延伸出教育社会学的归属问题,隶属于社会学还是教育学?有学者主张社会学归属,也有学者主张教育学归属。愚以为归属社会学为宜,教育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至今仍理论成熟度不高,需要哲学、心理学、社会学的理论滋养与实践支撑,因而并未达到派生出教育社会学的程度。由此,作者在书中没有提及潘光旦这位中国现代社会学的奠基人及其位育理念,似有遗珠之憾。

    清代史学家章学诚认为,同是治学,按其性质和造诣,有两种不同境界:“学与功力,实相似而不同;学不可骤几,人当致攻乎功力则可耳,指功力以为学,是犹指秫黍以谓酒也。”搜集和考订材料是基础工作,固然有一定的价值,但只是罗列现象仍在表层,只能称之为“功力”,能够从材料中提出独到见解才是“学问”。因此该书令人震撼,首先在于作者有一种高屋建瓴的上位思考,有囊括大典的体系化构建,而不仅是各种资料的拼凑堆砌。其次,该著作体大思精,全书凡54万字计上中下三篇,有逻辑起点和历史起点的一致性,史料丰厚、材料翔实,避免了此类著作中多见的以论代史、泛泛而谈的不足。再次是作者抽丝剥茧、鞭辟入里的分析功夫,纵观百年,综论百家,思想犀利但话语平实、论断公允而无门户之见,所谓“极高明而道中庸”。

    整部著作,作者超越在场,把在场者与其背后千丝万缕的不在场联系结合在一起。煌煌者,明心而见性,是一种走向超越的学术境界。

    (作者系江苏省教育学会原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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