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7月师范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所乡村学校教初中语文，任班主任。因为离家有一百多里的山路，所以，除了寒暑假我很少回家。

  1985年9月10日是中国第一个教师节。乡政府领导在9月9日便来学校组织老师们召开了庆祝会，并宣布教师节当天，放假一天。我不回家，盘算着如何纪念自己职业生涯的第一个节日。最后，我决定做一件有特殊意义的事情——家访一个“重点”学生。

  龚三雄，不仅学习成绩差，而且胆子特别大，是学校里唯一敢和校长对着吵的学生，和同学打架更是常事。最近，他把一个外班同学的耳朵给打出了血，家长执意要求学校开除他。教导主任代表学校班子开始征求我的意见，说只要我同意，学校可以马上宣布开除龚三雄。

  三雄家离学校不是很远，步行半个小时便到了。三雄一个人在家，他热情地搬来一把可以靠背斜躺的凉椅请我坐下。我叫三雄把妈妈请出来，他说爸爸是个林业工人，在外地工作，过年才回家一次。最近，妈妈去看爸爸了，不在家。三雄接着介绍说他还有一个哥哥，腿有些残疾,在离家不远的公路边开着一个小商店。三雄一边和我说着话，一边在忙着什么。不一会儿，一双小黑手捧着一个大白碗，碗里是两个煮好的荷包蛋，仔细一看，上面还漂浮着几粒黑色的小煤灰。原来，他是拉着风箱烧着煤，在几分钟的时间里煮出了这碗我一生也难以忘记的甜甜的荷包蛋。

  我说：“三雄，再拿一个碗来，我们一人一个。”

  “不，不，不，没有什么好招待老师的，妈妈又不在家，老师快吃！”看看脸上满是煤灰的学生，望着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我把两个荷包蛋和着那几粒小煤灰，连同温暖一起吞进了肚里，蛋里加了白糖，甜甜的。三雄把碗收进灶房，马上出来，坐在凉椅边的小凳上，我们开始聊了起来。

  “老师，其实，我小学时成绩很好，算术还考过100分，语文也考过90多分。只是后来，哥哥腿残疾以后，心情很不好，叫我帮他拿东西，稍慢一点就骂我，有时还要打我，妈妈也总是帮着哥哥，有时我受不了，也要……”

  “哦，原来是这样。”那一刻，我明白了三雄为什么脾气不好，爱吵架。直视着孩子那双特别深沉的眼睛，我站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我去找校长，叫学校不要开除你。”

  家访归来，我如释重负，在日记里写下了“教育救国”四个字。

  每逢教师节，学校都会发纪念品，而且越来越值钱。但我分明觉得：这些哪里比得上当年龚三雄亲手给我煮的，那两个带着几粒煤灰的荷包蛋哟，甜甜的感觉，至今还在。

  （作者单位系四川省蓬安县金溪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