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伯牙绝弦》一课已经过去好几天了，但直到今天，我才能平静下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上课之前，我和同事们在办公室交流上这堂课的一些问题。在说到伯牙为什么绝弦时，我们都觉得，他这样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只是做法有些偏激。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并不希望孩子们这样去对待朋友、对待友谊。我想起小薇刚上四年级时，因为好朋友转学而悲伤，她那种“友谊是颗糖，吃完了就没有了”的绝望，让我不寒而栗。我欣赏“识遍天下人，结遍天下友”的热情与豪迈，也欣赏“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宁静和从容。我很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够广交朋友，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希望他们的天空是明媚而宽广的。所以，这样感人至深的千古绝唱，在我的眼里，似乎只是一个教学任务罢了。

  上课了，一切似乎都在按照我的设想发展着。在联系课文进行排比句的练习时，我说“志在杨柳”，学生会回答我“善哉，依依兮若杨柳！”；我说“志在白雪”，学生会回答我“善哉，皑皑兮若白雪！”；我说“志在炊烟”，学生会回答我“善哉，袅袅兮若炊烟！”……因为这都是我计划之中的发展，所以我并不惊喜，也不激动。我仍然和那些说出我预想中答案的孩子们一一握手，称他们为我的知音。想起来，这颇有些演教案剧的自欺欺人。

  但后来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当我问到“当时的伯牙已经是有名的音乐家了，他会缺少赞美吗”，有个男孩子居然女声女气地拖着说：“不会！”，教室里顿时一阵哄笑。我生气地说：“如果伯牙听到的话，他肯定不是伤心死，非得被你气死！”有些孩子见我生气了，顿时就敛住了笑，安静地坐着听我说；可仍然有收不住的，还在笑。我心里越发不高兴了，教了这么久的孩子，居然这么不理解老师的心情。我不由地生出一些悲哀的情怀。接下来，我努力忍住自己的情绪，稍停了下，接着问：“当伯牙心里所想，没有一个人了解自己的时候，面对着芸芸众生，他会有什么样的感觉？”……“茫茫人海，就没有一个人理解我吗？”当我以伯牙的身份质问苍天的时候，突然间，那种无人理解、无人倾诉的寂寥与孤独向我袭来。这一天天，一年年，就这样在人群中孤独行走，居然没有一个人是为我而来啊……我的眼泪，忍也忍不住，任性地倾泻而下。转过身，我背对着孩子们，努力地告诫自己这是课堂，要抑制自己的感情，也努力地想止住眼泪，可一切举措都收效甚微。我只好一边拭泪，一边哽咽着为孩子们上课。教室里静极了，不知道孩子们是被我的眼泪吓住了，还是也融入了伯牙绝弦的悲哀与绝望中。

  在结束课程的时候，孩子们都要对伯牙说说话。很多孩子的话都让我感动，让我觉得他们好像不仅是在对伯牙说，也在对我说。肖知勇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愿成为你的知音。”罗怡说：“无论是人间还是天堂，钟子期都在听着，你的知音不会因时光的流逝而消逝，他将永远与你同在！”徐文说：“虽然‘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但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因为毕竟还可以‘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二天，有孩子写了和这堂课相关的日记。崔璨说：“在课堂上，孙老师说她很能理解伯牙的感受。孙老师，您为什么能理解伯牙的感受？您也寂寞吗？我们这么多孩子在，您为什么还会觉得寂寞呢？我能帮您分担吗？您孤单时，让我来陪您好吗？”  

  霎时，我的眼泪再次倾泻而出。前一天的情绪还郁结在心，此时又再次被触及，但又已不同于昨天——我感到无比惊喜与幸福，因为我并不寂寞和孤独。在既悲又喜中，我不禁想起伯牙绝弦的决绝。我觉得，我比他幸运，也比他幸福。因为我从事的是一项永远不会孤独的事业。我也想对伯牙说：“你并不孤独。你的心声，还有我们在听。”

  （作者单位系四川省绵阳市御营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