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政协委员刘焱今年的提案有点特别。从北京市政协委员到全国政协委员，北京师范大学学前教育系教授刘焱已经有十几年的参政议政经历。作为学前教育专家，她每年的提案、建议都“高大上”：扩大学前教育专业博士生培养规模，依法落实幼儿教师地位和待遇，加大对学前教育的公共财政投入等。今年两会，刘焱提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重要的建议：重视幼儿玩教具安全。
大教授怎么盯上了小玩具？
“2014年国务院办公厅批复同意实施第二期学前教育三年行动计划，二期行动计划对提高学前教育质量有一条具体措施，即防止和纠正‘小学化’。要求幼儿园坚持科学保教，以游戏为基本活动，而游戏离不开玩具。”刘焱说。今年，教育部将颁布《幼儿园玩教具配备指南》，刘焱是《幼儿园玩教具配备指南》课题研制组首席专家。在调研幼儿园玩教具配备现状时，刘焱发现许多玩教具配备存在质量与安全问题，这促使她呼吁一定要重视幼儿的玩教具安全。
每年上万名儿童因劣质玩具致残致死
“玩教具的安全隐患会危及孩子的生命安全与健康。”刘焱说，据统计，我国每年有超过20万14岁以下儿童因意外伤害死亡，致伤致残的儿童数量更为庞大，其中儿童玩具及用品等导致的意外伤害约占5%左右。每年都有因儿童玩教具及用品导致的意外伤害致死致残案例见诸报端。
以户外运动游乐设施造成的意外伤害事件为例。2015年1月14日，一名7岁男童在校内玩耍时不慎摔倒，头部被卡进一架金属荡椅和地面间，所幸教师和家长及时赶到，将孩子救出，孩子头部多处擦伤，颌面部骨折，需留院治疗。经现场测量，酿成事故的荡椅与地面距离仅为15厘米左右，有安装不当之嫌；2014年，一名5岁女孩在小区荡秋千时一只鞋掉落，她跳下秋千椅绕到后面俯身去捡鞋子，结果秋千正好荡过来将她卷入底部的豁口中，因颅脑受伤严重，女孩不幸身亡；2014年12月11日，陕西省大荔县一家幼儿园内一名3岁女童滑滑梯时被挂住脖套身亡……
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因为玩教具原因而夭折，不得不让人痛心。
户外设施不安全，幼儿园不敢放手让孩子玩
“游戏是幼儿天然的运动，对于促进幼儿身体健康发育和成长具有重要意义。但是，幼儿园却不敢放手让孩子去玩。为什么？关键在于许多幼儿园的户外游戏活动环境不安全。”刘焱说，她曾调研过100多所幼儿园的户外场地，发现合格的很少。滑梯过高是普遍存在的安全隐患。
“目前，我国的滑梯高度标准是0-14岁的标准，没有专门为3-6岁幼儿设置的滑梯高度标准。”刘焱说，许多幼儿园的滑梯不仅过高，还忽略安全防护。按照相关规定，像滑梯这样的大型运动器械的下方底部及四周边缘向外延伸1.8米为防碰撞跌落区域（器械间为3米），应铺设厚度至少为20厘米的弹性松软的自然材料（如草坪、树皮、木屑、沙子、沙砾等），或厚度至少为5厘米的塑胶地垫。“但是，很少有幼儿园能做到。”刘焱说，许多园长不知道这些规定，也没有人去检查。又比如秋千，秋千应独立设置并用围栏与其他区域隔开，并排设置的秋千座位数量不能超过两个，秋千座椅下方及前后延伸的软性铺面应为支架高度的两倍，而且禁止把秋千铺设在大型组合运动器械中。但许多幼儿园却将秋千与其他玩具组合在一起。“如果一个孩子正在荡秋千，前面或者后面有孩子跑过，多危险！”
比不重视更可怕的是无知。“许多幼儿园的大型运动和游乐器械都是直接放置在水泥地上”，甚至还有幼儿园以鼓励孩子做出格的冒险事情为荣。例如，鼓励孩子爬旗杆，旗杆下面就是水泥地。“那么高的旗杆，万一孩子掉下来接都接不住。”刘焱说，国外幼儿园鼓励孩子爬树，但也是爬分叉很低的树，树下面一定是柔软的草坪。“鼓励幼儿冒险，一定是适度冒险，一定以环境安全为前提。户外活动场地不安全，只能把孩子圈起来，不让孩子玩，最终会造成孩子体质下降。”
对孩子而言，玩具质量与安全是第一位的
最近，毒跑道事件引起社会广泛关注，而受伤害最普遍的是幼儿。“塑胶气味多少年都没有散去，而且游离态TDI悬浮的高度正好与幼儿的身高契合。离地面越近，浓度越高。”刘焱说。
2014年，国家质检总局、国家标准委批准发布了新的《玩具安全》系列国家标准。“什么是安全的玩具？不仅生产单位要知道，教育部门、幼儿园和家长也要知道。”刘焱说，“按照新的国家标准，玩具不仅指设计和预定给孩子玩的成品玩具，也包括不是专门设计给孩子玩的、但具有玩耍功能的给孩子玩的材料。也就是说，给孩子玩的任何东西都是玩具。”
现在，许多幼儿园收集废旧生活材料作为幼儿游戏材料，因此必须关注安全问题。比如，纸箱本来不是设计和预定给孩子玩的，如果幼儿园给孩子玩，纸箱上的印刷油墨可能导致铅中毒。废旧轮胎在幼儿园用得非常普遍，但废旧轮胎含重金属，藏在孩子指甲里的废旧轮胎碎屑如果被孩子吃进去，会影响孩子身体健康。刘焱介绍，安全的玩具应用无毒无害材料做成，边缘光滑，突出部件和运动部件不会脱落，耐摔打、耐重击、耐咀嚼，不会因正常使用或合理可预见的滥用导致出现幼儿窒息、割伤、吞食、辐射、化学元素和重金属中毒等风险。安全的玩具要经得起孩子的合理滥用。以磁性玩具为例。应考虑到孩子可能会把玩具里的磁铁抠出来，如果被孩子吃进去会致死。所以，磁性玩具中的磁铁不可外露。
幼儿的表演服装安全，也是非常容易被忽视的一点。“现在的幼儿表演服装，有许多亮片装饰，还有许多小珠子，都是不安全的，还有一些衣服材料，比如假发、头套等属于易燃品，都很危险。这些常识，不仅企业要知道，幼儿园园长、教师、家长也要知道。”刘焱说。每一条玩具安全标准的制定，往往以孩子的生命和健康为代价，付出过血的教训。现在，我们虽然制定了关于玩具的安全标准，但是普遍缺乏监管，玩具安全问题远远没有被重视。例如，2013年1月14日，5岁的霖霖因吸入劣质玩具球，导致大脑缺氧，成为一名脑瘫患儿；2012年7月8日，广东省佛山市一名8岁男孩，在拿着新买的塑料玩具球玩耍时，玩具球突然爆裂，塑料碎片扎进男孩的左眼，致其左眼球破裂。
刘焱呼吁：社会、政府、企业、学校、幼儿园、家庭都要重视玩教具的安全问题。游戏是儿童的天性，玩具是童年不可或缺的伴侣。千万别让童年伴侣成为童年杀手。人的生命只有一次。珍视孩子的生命，保护孩子的生命安全，一定要注意玩具的质量与安全！
建立安全责任回溯机制，谁生产谁负责，谁采购谁负责
如何把好玩教具的质量关？刘焱建议，幼儿园尤其是公办幼儿园的玩教具购买，都要经过政府的招投标程序。但是，当前普遍存在的问题是重视价格高于重视质量，而且购买的人不是使用的人，政府买来的不是幼儿园需要的。针对这种现象，刘焱提出，应当在招投标环节就把住质量安全关，不让有安全隐患的劣质玩教具进入幼儿园。刘焱建议，对玩教具招投标加强监管，采购中要注重质量，尽可能引入评估机制，并建立安全责任回溯机制，加强监督。
建议一：建立玩教具生产和购买安全责任回溯机制。2011年2月25日，山东省济南市市中区一名幼儿园5岁女孩在玩滑梯时，因为帽子被滑梯上的突起物勾住，导致脖子被衣物勒住窒息死亡，两名幼儿园教师由于没有及时发现孩子出事而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刑。“固然不该给孩子穿带有绳子的衣服，但这与器械质量不过关也有关系。户外游乐运动器械本身不能有螺钉等突起物，生产劣质滑梯的厂家却没有被追究责任。”刘焱认为，“今后，应当同时追究生产者和购买者的责任。谁生产谁负责，谁采购谁负责，建立玩教具生产和购买的安全责任回溯机制，既可以避免玩教具招投标过程中的贪腐问题，又可以在源头上堵住劣质玩教具进入幼儿园的通道，为幼儿的游戏和生命安全建立防火墙。”
建议二：玩教具招投标质量优先。当前，在玩教具招投标中，价格因素占到60%至70%的比例，刘焱建议，为了保证玩教具安全，必须改变玩教具招投标中重价格不重质量的倾向。“对于孩子拿在手里玩的东西，应该是质量先于价格，重于价格。玩教具的质量涉及孩子生命安全和健康，因此，政府采购不能仅关注价格，应该是质量优先。否则玩教具招投标市场必定会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
建议三：权威第三方认证介入，对企业严格考察和监管。为了确保玩教具质量和安全，刘焱建议，应当经国家认证监督管理委员会批准，由教育部等相关部门共同组建一个权威的第三方认证公司，由该认证公司根据标准对进入玩教具招投标的企业进行检定、评价和监督。具体可以参考健身器材行业的做法。
刘焱以健身器材行业为例作了说明，目前健身器材行业主要采信北京国体世纪体育用品质量认证中心颁发的NSCC认证，在政府采购过程中，要求以取得国体认证资格为准入条件。国体认证中心认证模式主要有型式试验、初始工厂检查和获证后的监督。该认证对公司实力、人员、设备、厂房、检测等全方位进行检查，合格后方可颁发证书，这样才能确保企业在生产经营过程中按标准生产，提高企业管理水平和市场竞争力，促进行业健康发展。
建议四：让幼儿园园长直接参与玩教具招投标。刘焱说，“幼儿园玩教具招投标应该让幼儿园园长参与，体现需方的真实需求，这样才能避免资金浪费和劣质产品充斥。”
建议五：设立玩教具生均经费标准。“幼儿园教育要避免小学化，就要以游戏为基本活动；以游戏为基本活动，必须有玩教具作为物质条件。”刘焱建议，在幼儿园生均经费中，设立专门的玩教具经费。“幼儿园区别于中小学的是以游戏为基本活动。通过游戏学习、在操作中学习，是幼儿学习的特点。幼儿园有了玩教具，幼儿才能在游戏中学习。玩教具是幼儿游戏的工具，也是学习的材料，是他们的‘课本’。玩教具是耗材，需要定期增补，应该在幼儿园生均经费中专门增加玩教具的生均经费项目和标准。”刘焱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