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
朱永新 全国政协常委、民进中央副主席
真正让乡村教师能够下得去、留得住、教得好，需要解决好乡村教师待遇、实际生活困难和队伍稳定三个问题。
王定华 教育部教师工作司司长
教育部党组把落实乡村教师支持计划作为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摆在推进教师队伍建设的首要位置，采取多项措施大力推进。
当前，我国有300万乡村教师，他们是我国基础教育的脊梁，是农村孩子成长的园丁，加强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意义重大。2015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年）》，两年来，教育部在落实乡村教师支持计划方面取得了哪些进展，接下来又有哪些新举措、新思路。3月9日，全国政协常委、民进中央副主席朱永新和教育部教师工作司司长王定华做客中国教育报刊社“两会E政录”直播访谈，接受中国教师报记者访问。
党和国家高度重视乡村教师队伍建设
乡村教师支持计划是如何落实的？
中国教师报：加强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是党中央、国务院历来高度重视和关注的重点，也是两会讨论的热点议题。2015年，国家出台了乡村教师支持计划，据了解，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党中央、国务院制定的第一部指向乡村教师的制度文件。乡村教师支持计划出台两年来，教育部是如何推进落实的？
王定华：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乡村教师队伍建设，亲切关怀乡村教师。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发表了一系列重要讲话，其中2016年教师节在北京市八一学校视察时强调，各级党委和政府要满腔热情关心教师，让广大教师安心从教、热心从教、舒心从教、静心从教，让广大教师在岗位上有幸福感、事业上有成就感、社会上有荣誉感，让教师成为让人羡慕的职业。这既是对整体教师工作提出的要求，也为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指明了方向。
教育部党组把落实计划作为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摆在推进教师队伍建设的首要位置，采取多项措施大力推进，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一是全面部署推进。召开全国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推进会，刘延东副总理出席会议并作讲话，就推进计划落实进行全面部署。相关部委负责同志、省级教育行政部门主要负责同志参加会议。二是制定落实方案。先后召开两次教育部党组会，研究制定实施方案，就加强宣传、协同部委和地方统筹推进、实施国家项目等进行全面安排。三是分解部门责任。与中央编办、发改委、财政部、人社部等部门加强沟通，研究制定分工方案，明确分工、厘清责任，推动各单位各负其责。四是部署地方任务。通过举办专题研究班、召开经验交流会、实地调研指导、下发通报加强督促等多种方式，推动地方制定高质量实施办法，因地制宜提出了符合当地乡村教育实际的支持政策和有效措施，将计划的要求进一步明确化、具体化。此外，根据中央统一部署，全面开展督查，督促地方加快工作进度。五是凝聚社会共识。通过召开新闻发布会、安排有关负责同志接受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等媒体专访、组织撰写专家文章、制作电视宣传片、深入教师培训课堂和乡村学校广泛宣讲等多种形式，全方位加强计划宣传解读，营造了全社会关心支持乡村教师队伍建设的浓厚氛围。
中国教师报：朱老师在两会上提出过许多关于乡村教师的提案和建议，这些是不是也在乡村教师支持计划中有所体现？
朱永新：民进中央长期关注教师的问题，为教师呼吁一直是民进中央坚持不懈的努力。从最早呼吁恢复教师节，到后来关注乡村教师，我们每年都举行中国教师发展论坛，其中有多次论坛的主题是关注乡村教师，我们把调研、论坛的一些成果做成两会提案和建议，多次呼吁提高乡村教师待遇，让乡村教师能够下得去、留得住、教得好。应该说，乡村教师支持计划里的一些建议是民进中央多年呼吁的结果。
加强培养，解决乡村教师“补充难”
如何提高乡村教师待遇、提升乡村教师素质？
中国教师报：优秀教师“下不去”是乡村教师队伍建设面临的突出问题，在乡村教师支持计划实施中如何加强乡村教师队伍补充，各地有哪些亮点？
王定华：补充难、补充质量不高，是乡村教师队伍长期以来面临的“老大难”问题，解决这一问题的关键是拓宽补充渠道，畅通源头活水。计划实施近两年来，各地通过拓展培养渠道、创新管理机制、优化资源配置等举措加强培养补充，为乡村学校输送了一大批优秀的高校毕业生。
一是加强编制倾斜。推动地方落实城乡统一的教职工编制标准，对乡村学校特别是村小、教学点按照生师比和班师比相结合的方式配备教师，目前有28个省份的小学教师配备和27个省份的初中教师配备达到国家编制标准的要求。山东省深化编制配备改革，向农村学校倾斜，对年级学生数达不到标准班额数的学校，按班师比配备教师，小学每班2.4名、初中每班3.7名；对承担教学改革任务或育龄女教师较多的学校，按不超过5%的比例适当增加编制。
二是进行定向培养。通过到岗退费、公费培养等多种形式，全国各地每年吸引约3.5万名师范生和高校毕业生直接到农村中小学任教。湖南省实行订单培养，建立了招生计划由县市区提出，招生时考生与培养学校、县市区政府签订培养协议，学生毕业后到签约学校定期服务的机制，确保招生培养与乡村教师岗位需求无缝对接。四川省加大公费师范生定向培养力度，2016年起将年度招录培养名额从2000名增加至3000名，全面对接全省乡村学校教师补充需要，重点为乡村中小学定向培养紧缺专业教师和“一专多能”教师。重庆市加大农村小学全科教师培养，到2017年每年招生规模达到2000人。新疆每年培养“一专多能”乡村教师3000人左右。
三是实施特岗计划。国家每年招聘特岗教师6万人左右；中央财政提供工资性补助，西部地区人均年3.1万元、中部地区人均年2.8万元；将符合条件的特岗教师纳入连片特困地区乡村生活补助发放范围。在国家特岗计划的示范引领下，有13个省份实施地方特岗计划。湖北省建立省级政府统筹规划、统一选拔的乡村教师补充机制，农村义务教育阶段新进教师由省招统派，经费省级负担，各县（市、区）负责管理和使用。河南省实行“县来县去”“乡来乡去”的优先录用和分配政策，2016年除通过国家特岗计划招聘教师8550名外，还招聘地方计划特岗教师4998名，其中分配至村小、教学点5324名，占39.3%。
四是推进教师流动。加大交流轮岗推进力度，通过定期交流、学区一体化管理、对口支援、走教等多种形式，引导城镇优秀校长教师向乡村流动。山东省整体推进中小学教师“县管校聘”管理改革，让教师由“学校人”转变为“系统人”，2016年交流轮岗教师2.09万人。安徽省大力推进交流轮岗，2016年义务教育学校教师交流轮岗近3.6万人，其中在铜陵、亳州、黄山、淮北、宿州等地实行中小学教师“无校籍管理”改革，取得实质性突破。黑龙江省采取“乡镇学校教师向村级学校和教学点交流”“农村学校优秀特岗教师向市区学校交流”“乡镇小学富余教师跨乡镇交流”三种方式推动教师交流。
朱永新：这些年，教育部和各地政府在提高乡村教师待遇、支持乡村教师成长、解决乡村教师生活困难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我觉得，真正让乡村教师能够下得去、留得住、教得好，需要解决好三个问题：
一是解决待遇问题。乡村教师总体待遇还是偏低，尤其是在学前教育阶段。
二是解决生活困难问题。乡村住宿条件相对较差，文化设施相对匮乏，教师在生活上面临许多困难。
三是怎样稳定乡村教师队伍问题。我们在调研中发现，乡村教师还存在流失现象，有些优秀乡村教师离开乡村到县城，然后从县城到市里，从市里到省城。
中国教师报：乡村教师待遇问题一直是大家关注的热点，请问目前在这方面都采取了哪些措施，各地有哪些实招硬招？
王定华：对于乡村教师来说，待遇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也是留住他们、激发他们积极性的重要因素。我们一方面要号召广大教师扎根基层，默默奉献；另一方面要通过体制机制的变革，提高乡村教师的待遇。
一是实施乡村教师生活补助政策。国家层面大力实施连片特困地区乡村教师生活补助政策，目前在享受政策的22个省份708个县中，有684个县实施乡村教师生活补助，覆盖率达到96.6%，基本实现了连片特困县全覆盖。中央财政2015年以来累计核拨综合奖补资金52.53亿元，惠及8.1万所乡村学校129.5万名教师，人均月奖补近300元。青海省按照艰苦边远程度分为350元、450元、550元三个档次；湖南省分为300元、500元、700元三个档次，注重向村小、教学点和艰苦边远地区倾斜。在中央政策的示范引领下，东部部分省份也为乡村教师发放生活补助。广东省在全省范围实施乡村教师生活补助政策，2016年初将补助范围从原来的乡村公办义务教育学校扩大到乡村公办普通高中和公办幼儿园，补助标准进一步提高到不低于人均月补800元，同时明确2017年提高到人均月补900元，2018年提高到人均月补1000元。
二是解决乡村教师住房困难。实施边远艰苦地区农村学校教师周转宿舍建设项目，覆盖中西部23个省（区、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黑龙江省农垦总局1485个县，其中2016年中央财政投入24亿元，建设4.7万套。江西省为符合条件的乡村教师建设公租房。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市将乡村教师纳入城市经济适用房保障范围。
三是加强乡村教师荣誉表彰。教育部联合人社部向乡村学校从教30年教师颁发荣誉证书，2016年首批颁发106万人。江西省在省级层面率先建立长期从教教师荣誉制度，每年将对在乡村学校任教满20年及以上的在岗一线教师颁发荣誉证书。河北省2016年启动首届“优秀乡村教师”评选活动，共评选出省级优秀乡村教师270名、优秀乡村教育工作者30名，奖励每人1万元。
朱永新：刚刚王司长讲的几条措施还是有效的，补助的力度可以更大，同时还可以进一步拓展教师到乡村工作的路径，比如有没有可能让城里的退休教师去乡村工作，这对城里的教师来说是有吸引力的。已经有民间机构在做这方面的尝试，也取得了成效，这个路径可以拓展。
王定华：让刚刚退休、身体健康的教师到乡村支教，我非常赞同。四川省成都市等地已经开展了这种探索，由政府出资给予这些退休教师一定的补贴，并且为他们购买交通保险，我们要推广这种经验。
一提到乡村，我们总觉得是落后、边远、贫困的代名词，其实也不尽然，乡村空气新鲜、蓝天白云，比较适宜人居，一些城市人很少去乡村，并不知道乡村生活的美丽。
中国教师报：我们要发现真实的乡村教育生活，发现真实的乡村教师生存状态。
王定华：中国各地情况相差甚远，在一些地方，乡村教育和城市教育的差距正在缩小。上个星期我到云南怒江调研，在那里，乡村教师补助很具吸引力，我们感到非常高兴。我想，云南能够做到，怒江能够做到，全国其他地方也应该加大力度，改善提升广大乡村教师的生活待遇。
中国教师报：只有高素质的教师，才能有高质量的教育。在提高乡村教师素质方面教育部采取了哪些措施，各地又有什么新亮点？
王定华：随着经济社会发展的不断深入，广大人民群众对“上好学”的渴求越来越强烈，乡村地区也不例外。这其实是对乡村教师“教得好”的要求，最根本的也是对乡村教师素质的要求。
一是提高乡村教师思想政治素质和师德水平。育有德之人，靠有德之师。只有教师德高为范，以德立身、以德立学、以德施教，才能立德树人，培养出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在具体实施中，加强思想政治教育，增进广大乡村教师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和文化自信，提高他们的思想政治素质。健全师德建设长效机制，创新师德教育，把教师职业理想、职业道德、法治教育、心理健康教育融入培养、培训和管理的全过程。贵州省在贵州教师网设立乡村教师师德诚信记录专栏，对违反师德师风的行为进行调查处理并做客观真实记录，实行师德失范一票否决。
二是加强教师专业培训。改革实施国培计划，根据乡村教师实际需求设置培训项目，推行短期集中面授、网络跟进研修和课堂现场实践相结合的混合式培训模式，2015年至今培训中西部乡村教师、校长380多万人。重庆市构建“国培作示范、市培抓重点、区县保全员、校本重教研”的教师培训体系，市级财政每年安排教师培训经费1亿元，区县按照不低于教师工资总额（含绩效工资）1.5%预算培训经费。江苏省每年设立市级乡村骨干教师培育站80个，分别划拨工作经费10万元；设立县级乡村骨干教师培育站135个，分别划拨工作经费7.5万元。四川省自贡市针对乡村教师都有专门资金、专门方案，进一步加大培训力度，更新教育观念，提高教育教学能力。
中国教师报：朱老师曾经说过一句话，“没有高素质的乡村教师，就没有高素质的教师队伍”，您对这个话题有什么新的解读？
朱永新：乡村教育本质是要靠乡村教师保障的，谁站在讲台谁就决定了教育的品质和孩子们的命运。我们近年来探索了一系列教师成长的方法和路径，概括为两个大的方面：一个是职业认同，一个是专业发展。职业认同主要是解决对教师职业的认识、理解和教育理想的追寻。专业发展主要是解决教师在专业上的成长。由此我们提出了“三专”模式：“专业阅读”，站在大师的肩膀上前行；“专业写作”，站在自己的肩膀上攀升；“专业交往”，站在团队的肩膀上飞翔。这些对乡村教师同样非常有用。按照这三个方面培养乡村教师，乡村教师就会成长得更好。
职业发展通道偏窄仍是困扰乡村教师的问题
如何让乡村教师有成就感、获得感？
中国教师报：如何让乡村教师有发展、有奔头，让他们在岗位上有成就感、获得感，我们在这方面有哪些举措，各地有哪些突破？
王定华：乡村教师相对学历偏低，职业发展通道偏窄，是多年来困扰乡村教师队伍建设的一个突出问题。教育部正在制定相关文件，拓宽乡村教师发展通道。同时，要求各地要不断完善乡村教师职称评审办法，提高高级岗位比例，切实让乡村教师看到希望、得到发展。山东省提高中级、高级职称比例5-7个百分点，乡村学校再上浮1-2个百分点。河南省对在农村一线从事教学满30年、距离退休不满5年的教师专设职数聘任，对“长期坚守”予以倾斜。云南省对在乡村学校任教教师单独设置充足的中、高级职称岗位，单独评审，并可直接聘任。还有许多地方开展了卓有成效的探索和尝试。我们要发现典型、甄别典型、培育典型、推广典型，让好的典型从一枝独秀到百花齐放、星罗棋布，让各地经验得到推广。在此，我也希望各地在促进教师发展方面开阔思路，想出更加符合实际、能够激发广大教师生机活力的真招实招硬招管用的招。教师工作司在教育部党组的领导下，就是要替教师着想、为教师说话、给教师办事，成为广大教师的娘家人。
中国教师报：呼应一下王司长的话，我们中国教师报也要成为教师的娘家报。说到激发教师成长活力，二位都是著作颇多的教育研究者，我替乡村教师问一个问题，如何突破自身的局限性，成为一个更好更优秀的教师，在专业上收获更多的自信？
朱永新：如果说过去乡村还是相对封闭、闭塞的环境，在互联网时代、信息化时代，其实乡村教师和城市教师已经没有太大的地域上的差距，只要是善于学习、愿意学习、努力学习的人，完全可以和城市教师达到一定的境界。在专业阅读方面、专业写作方面，乡村教师与城市教师并没有太大的差距。在专业交往方面，乡村教师可能会有一些局限，但不影响他们通过互联网去交往。最关键的还是回到职业认同的问题，既然选择了乡村教师这个职业，就要在乡村的日子里真正沉下去，发现乡村教育的美丽，研究乡村教育的问题，珍惜自己的每一天，用心过真正意义上的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乡村教师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王定华：在我看来，乡村教师可以大有作为。广大乡村教师要认真探索、遵循教育规律，真正把党的教育方针落实到日常的教育教学之中。
中国教师报：乡村教师队伍建设仍是教师工作中的一个难点，请问王司长，目前这项工作还面临哪些主要困难和问题？下一步有哪些打算和计划？
王定华：在充分肯定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成绩的同时，我们也看到，在实施计划过程中还存在一些问题和困难，如需要进一步加强部门协调、理顺体制机制、提高乡村教师生活待遇等。
下一阶段，我们将不放松、不懈怠，不断加大工作力度，确保计划每一项政策举措落地生根、开花结果。一是推动地方加快进度。发布乡村教师队伍建设年度报告，召开全国乡村教师民族地区教师队伍建设工作会议，通报各地进展，集中宣传展示各地经验。加大督促力度，促使各地打通政策落实“最后一公里”。二是支持乡村青年教师队伍建设。逐步解决青年教师困难，关心青年教师生活，促进青年教师专业发展。三是强化乡村教师培养补充。通过更多实施公费培养、定向培养、定期服务的方式，为乡村学校培养“一专多能”的教师。四是推进城乡教师交流轮岗。推进“县管校聘”改革，探索建立教育部门统筹教师资源配置、学校负责岗位聘用新机制，打破教师聘用管理、交流轮岗的制度壁垒，使好的教师也能到乡村任教，让乡村得到更多实惠，让乡村教师有更多获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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