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4月03日 星期三
物语
春风小院种南瓜
张金凤

    节令走过雨水,大地上的植物就鲜亮起来。

    菜园里越冬的菠菜、香菜、油菜和田埂上的荠菜、泥胡菜、饽饽蒿,都是春天最早的报信者。菜园中已经有勤劳的老者在刨土打垄,走过春分迈向清明。在乡下,是按照农历来过日子的,农谚比什么都好用。“清明前后,栽瓜种豆”,在县城的我也急忙刨土打水,在窄仄小院的一角种上南瓜丝瓜等。直起腰,扶锨畅想,过不了多久,又将有一院春色,尤其是南瓜那婆娑的绿叶和硕大金黄的花,从头到脚的滚圆硕果,真是满心满眼的欢喜。

    种南瓜是我的情结。童年从“瓜菜半年粮”的饥馑年代过来,为填饱肚子,母亲每年春天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种各种瓜菜,南瓜就是其中的“主力军”。几场春雨后,南瓜就藤蔓缠络,蓬蓬勃勃地长起来。浓绿的硕大叶子间,时时擎出金黄色的“火炬”。南瓜花硕大,闪烁着耀眼的金亮,引来蜜蜂、蛾子嘤嘤喧闹。

    南瓜花朝开暮萎,雄花慢慢枯缩成一个土褐色的疤,小小的南瓜纽子隐身在绿叶中悄悄吸吮日光月华迅速生长。清晨,母亲从瓜架上摘下几朵金灿灿的南瓜花,它开得有手掌般大小,几朵就是满满一盆。带着露水的南瓜花被母亲放进面糊糊里,搅拌之后在油锅里煎,喷香的气息弥漫在灶房。煎南瓜花咬起来焦爽酥香,是绝佳的童年美餐,足以使我们对南瓜刮目相看、念念不忘。

    南瓜纽子喝着露水一路噌噌地长。初夏,第一批小南瓜成了大南瓜,淡绿变深绿,深绿变淡黄,从绿萝缠绕中浮出脸来,一颗颗饱满的“太阳”开始照耀贫瘠的小院。我们开始了吃南瓜的日子。切块蒸煮是母亲最常用的做法,初吃感觉南瓜又甜又面,吃上几天就够了,胃里难受,口吐酸水,见了那黄颜色就眼痛。母亲想法子调节,将南瓜擦成丝,切点葱花,撒些细盐,拿玉米面拌匀,用薄油煎成南瓜菜饼。南瓜饼太费油,母亲舍不得常做,就包南瓜包子吃。玉米面没黏性,母亲就用地瓜面,在地瓜干里掺了“筋骨草”或者榆树皮碾碎,面就劲道了。南瓜产量大,从春夏吃到深秋,扯蔓子的时候还会收一垛储藏在灶房,留着漫长的冬天添补餐桌。

    每次剖开南瓜做饭,母亲都要挖出些种子,洗净后晒在窗外。攒到一笸箩的时候,她就把它们下锅炒熟,用塑料袋子装着煨在炕头上。家里来人串门,乡下要有“招待”,这是乡土礼节。有的人家递上烟笸箩,有的人家冲一壶大叶子茶;我家不抽烟,也不泡茶水,就将盛南瓜子的笸箩往前一递,主客嗑着南瓜子聊天,场面非常温馨。

    后来,年景好了,母亲那些种瓜豆的院角都种上了花,凤仙花、太阳花、永不落、地瓜花、江西腊,缤纷簇拥的花朵取代了瓜豆滚滚的农家院落,我们与南瓜也渐渐疏远了,就像搁置下的一门远亲,只偶尔触景生情地想起、说起。

    喜欢各种南瓜餐,因它承载着我浓重的乡愁,但那绿叶铺展、黄花灼灼的田园盛景却再也难逢。后来,我换了房子,如愿拥有了一个小院落,就在有限的空间里铺展我的田园旧梦。每年必种一些南瓜,春天看它金黄硕大的花朵,夏天吃它甜香面软的果实,冬天将几个品相好的摆在屋里,春天拿下来或做成南瓜馒头,或掏空穰子做插花器皿,别有风情。

    春风艳阳里,我在院角又种下南瓜。一脉南瓜一脉乡情,沿着南瓜缠络的藤蔓,许多曾经的美好回忆在心海被春风一一吹醒。

    (作者单位系山东省胶州市第七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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