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1月24日 星期三
每周推荐 |〔美〕桑贾伊·萨尔马、卢克·约昆图
教育扬谷机

    随看随想

    作者反思了标准化考试对人才筛选带来的问题,提醒我们:标准化考试看似在培养学生学习,但在某种程度上却妨碍了学生的学习。文章中,作者还对“工厂式”的学校模式进行了反思,甚至对将学校比喻成“工厂”这种说法进行了反思。作者对教育的精挑细选进行了批评,提醒我们这样的筛选究竟付出了怎样巨大的代价,我们头脑中还有多少陈旧的观念需要更新。传统学校的价值自不待言,但是已经进入AI时代的我们,到了对当代学校模式进行深刻反思的时候了。(杨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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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是第一个注意到教育结构标准化弊端的人。标准化教育表面上是为了培养学生学习,但实际上却妨碍了学生的学习。诸多教育改革者对于教育的现状都产生了质疑,他们不仅对教育现状感到担忧,连形容教育现状的用词都是一样的——他们无一例外地把学校比作了工厂。如阿尔文·托夫勒在其1970年出版的《未来的冲击》一书中讽刺道:“把大批学生(原材料)聚集在处于中心位置的学校(工厂)任由教师(工人)进行加工的教育方法只有工业天才才想得出来。”如今,你会发现几乎所有教育改革者都在猛烈抨击所谓的“工厂式”教育模式,从克莱顿·克里斯坦森(认为“工厂式”教育模式就是“分批处理学生”的过程)到世纪基金会(认为“工厂式”教育模式实则是将教师孤立在最前线),无一例外。中间派观点持有者,如美国学习政策研究所也认同这一比喻。著名自由论者约翰·泰勒·盖托也持有同样的观点,他认为“学校就是一座感化院”,让年轻人为“服务一台摧毁心灵的机器”做准备。技术传道者也跟着这股潮流抨击现代教育。萨尔曼·可汗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他创立了“可汗学院”,制作了一系列教学视频。他曾说过:“19世纪普鲁士的那一套工厂式教育模式,没有必要再延续下去了。”

    这一系列对学校教育的抨击体现出学校的标准化教育模式确实存在严重缺陷。然而,虽然人们普遍将学校比作工厂,但我仍然认为这个比喻还不足以准确地阐释我们所知的大众教育对学习者的影响。

    实际上,长期以来教育改革者也提出了类似的问题。历史学家谢尔曼·多恩指出,早在美国南北战争前的几十年,美国学校就被冠上了许多现有学校的罪名,如“工厂式”教育、大批量生产统一的教科书和死记硬背的传统。虽然改革的浪潮不断席卷而来,但是直到19世纪末,新一代改革者对教育的抨击内容仍与他们前任所提出的问题大同小异。这一过程在进步主义时代以及整个20世纪一再重复。因此,今天我们所抨击的“工厂式”学校教育,实际上就是对过去重复、敷衍教学的批评,只不过用了一个新比喻而已。

    不过,我们很容易理解人们为什么总是喜欢用“工厂”这个比喻。表面上看,学校确实如工厂一般,首先接收原材料——各具特色的学生,只不过待到学生毕业时,学校生产出的“产品”都是大同小异。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在学生入学到毕业之间,学校一定对学生进行了塑造和定型的过程,就像黏土都被用来制成餐盘、黄金全部被铸造成金条、木材通通削尖被制成牙签。没有什么能比大学招生更能体现这种同质性的了。近年来,尤其是精英大学在招生时都面临着一个奇怪的问题,即难以区分那些从学校“克隆”出来的学生,因为这些学生在学术能力测试和大学入学考试等依然受人重视的考试中的分数和绩点基本相似。所谓“工厂式”学校教育的“产品”,如果从标准化指标的角度来衡量,产品的一致性确实不可否认。

    大批量炮制出具有如此同质性的产品,并非仅靠塑造、定型这个过程就能够完成。世界各地教育体系中的最终输出与输入大相径庭,在我看来,主要因为一个特别的程序:扬谷机筛选过程。

    先将谷物进行碾压,然后装入筒管中,吹入空气,这样扬谷机就可以将谷物从谷壳中分离出来,完成脱壳过程。小扬谷机的大小和吸尘器差不多,几乎不占空间,可以放在面包房或咖啡烘焙坊的角落里,而大扬谷机的大小堪比一个仓库。一个工厂如果需要大批量生产基本一样的谷物,不是通过塑造、定型完成的,而是通过消除偏差的方法实现的。制造这种扬谷机时,人们需要考虑能够接受多大程度的损耗。换句话说,为了获得几乎没有谷壳的最终产品,人们能够容忍筛掉多少谷物?

    虽然我们很难精确地计算出全球教育这个大扬谷机为了获得完全一致的“最终产品”究竟排除了多少人才,但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这种浪费是巨大的。世界“教育扬谷机”以多种方式淘汰人才,比较显性的方式是拒绝相信考试分数不理想的人才,但也有一些隐性的方式,如从未学过的课程、从未寄出的申请、从未参加的考试、从未读过的书……

    一旦你意识到教育体系不仅培养了人才,同时也扼杀了人才,你会发现“教育扬谷机”现象无处不在。

    事实上,精挑细选本身,以及我们精挑细选的做法,就是我们的教育筛选系统挥霍人类潜力最强大,也是最有害的方式之一。把最优秀的学生安排到最受欢迎的座位上,这的确是一个值得赞许的目标。毕竟,我们应该充分利用我们有限的资源。但我们追求这一目标的方式是建立在一系列赤裸裸的假设之上:学习者的潜力是可知的,也是固定的,从出生之日起,终身都不会改变。

    简而言之,我们在努力使教育标准化的教程中,反而让学习变得更困难了。这种不幸对学生们造成了伤害,尤其是对于那些处于弱势群体中的学生来说,走进教室时就已经身负各种压力,如果教育体制再不健全,他们的身心更容易受到负面影响。那么,为了拯救世界上大量的被过度筛选掉的学习者,一种有效的方法就是识别和消除不必要的认知束缚,让学习变得简单方便。

    (选自桑贾伊·萨尔马、卢克·约昆图《学习的本质》,吕红丽译,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22年版)

中国教师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