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教师生活 上一版3  4下一版
2013年3月27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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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了故乡的魂
□ 杨国峰

  母亲是父亲用山歌唱来的。

  上世纪60年代初期,父亲在巫水河上撑船放排。船抵洪江,见有女人在河边洗衣服,露出白生生的手臂,多情的父亲就冲着洗衣女唱起了家乡山歌。

  父亲唱人生、唱爱情、唱青山绿水,唱花红柳绿,山歌像一缕春风,吹开了女人的心扉,也拽走了一颗痴迷的心。

  母亲跟随父亲来到乡下,虽然穷山恶水远没有山歌中唱的好,但深信与父亲有缘,这一生跟定这位会唱山歌的男人不会错。入乡随俗,除了那一口地道的城里话没多少改变,其他的母亲都改变了。她绾衣扎裤挑粪积肥,赤着脚杆栽禾打稻。累了困了,撩起衣摆拂脸抹脖擦汗,全然不顾白白的肚皮露在外面。谁惹恼了她,她尖着嗓子跳起脚骂。

  刚到农村时,村里人不免要揶揄母亲。母亲见村里人吃鲜嫩的冬笋,就问怎么能得到冬笋。村里人说用锄头敲打竹树,冬笋就会从竹树上掉下来。母亲信以真,竟跑到竹林里笃笃敲竹树。自然是没有冬笋掉下来,只落了满身的竹叶,惹得村民哈哈大笑。父亲说,你以为挖冬笋容易,一要看土壤的肥瘦,二要看竹叶的稀密,三要看竹鞭的走势,这是男人干的事,女人别问,忙你的锅碗瓢盆吧。母亲不服气,硬是跟着父亲学会了挖冬笋,每到冬季父亲和母亲就有大筐小筐的冬笋出售。

  夏天,村民三三两两地在河滩上捡螺。母亲也要去捡,村民就吓唬她,河里潜伏着好多水鬼,专门拖女人的脚。母亲不会游泳,怕水。但她想吃螺,也想卖螺挣钱。母亲开始在河滩边上水浅的地方捡,捡一些壳厚肉小沙多的呆螺,她没办法捡到那壳薄肉多沙少的滩螺,因为滩螺生活在急水滩上,女人是捡不到的。终于挡不住滩螺的诱惑,她不知不觉走向急水滩。河滩水涌浪急,人很容易被流水冲倒。母亲像一只落水的岩鹰,张开双臂保持平衡。但她终于稳不住身子被流水冲走了,她拼命地挣扎、呼救,好在她命大,最后被一块礁石挡住了。她爬上了礁石,索性又捡起螺来。她惊奇地发现,在水流湍急的礁石缝中,远比浅水边的螺多,手一抓就抓住满手掌的螺。这样,母亲捡到的螺不但能供给餐用,还能卖钱。

  母亲也有让乡下人羡慕的地方。上世纪70年代流行织毛衣,母亲不但会织毛衣,而且5个晚上就能织一件。她不但给家里人织,还给别人织。给别人织一件毛衣收取5元钱的手工费,几元钱可以给我交学费,可以买油盐酱醋。晚上,一轮朗月挂在中天,天地间几分朦胧几分清晰,为了省下一点灯油,母亲舍不得点那盏自制的炼油灯,手指挽住绳线捏着针签,那手指如同穿梭一般钻出钻进,看得人眼花缭乱。那整齐细密的针脚,从手指间铺泻开来,横竖有致,很是好看。母亲织毛衣就像键盘上的盲打,心到手到,手到事成,睁着眼和闭着眼有意识无意识编织都是一个样,编织毛衣被母亲幻化成一种神奇的艺术。

  母亲来到乡下以后,再也没有回城探过亲。母亲的前夫是航运公司的职工,经常驾驭大船下常德抵洞庭,一去就是十日半月,若遇风浪大船遭险,一两个月也难回家一趟。母亲受不了聚少离多的煎熬,毅然绝然地跟着父亲走了。当初母亲和父亲相恋,外公外婆跳脚反对。母亲痴情难返,抛却亲情来到乡下,以致后来外公、外婆去世,母亲也不敢去送葬。每当外公外婆的忌日,母亲总会朝着东南方向,烧几沓纸钱,插几炷香,嘴皮一阵翕动,像在祈祷,又像在忏悔。那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簌簌地掉了下来。

  母亲只活了67岁,2009年夏天她得了癌症。母亲临死前拉着我手说,当年她跟着我父亲跑到乡下,不知是对还是错,但与外公外婆天涯阻隔,老死不相往来,以致生不能尽孝,死不能守灵,绝对是个错。这过错今生今世是无法弥补了,只待来生再向父母叩头谢罪了。她死后骨灰务必请送到城里去,埋在外公外婆的身旁,她无论生死都是父母的女儿,躺在父母的怀里,才是永久的安宁。

  但母亲的夙愿未能实现——父亲霸蛮不准把母亲的遗体送去火化,坚持要把母亲埋在乡下。父亲说,母亲生是乡下人死是乡下鬼,他生生死死离不开母亲,他百年归世时要和母亲埋在一起。

  (作者单位系湖南省会同县高椅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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